角魔洛肯身材高大,却称得上瘦骨嶙峋,明明看上去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到,但给人的感觉却像一座山般厚重。
    他盯着李昂,沉沉说道:“艾琳娜我很熟悉,她是个好姑娘,但还没有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变出食物的本事。她不行,孩子们就更不可能了。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
    找茬吗?
    李昂并不意外。
    男人都好面子,尤其是在女性面前,就算这些女性是一堆小萝莉外加一个凶巴巴的臭娘们也一样不例外。洛肯带来的是掺着石子的糙米,而他带来的是鲜嫩可口的竹笋和肥美爽滑的肉片,谁高谁下一目了然,洛肯被落了面子自然就会生气,李昂一点也不意外。
    本来这事说大也大不到哪去,再怎么说也是实实在在提高了孩子们的生活水平,一般情况下洛肯冷嘲热讽几句也就罢了。可现在的问题是,洛肯为了那一小袋糙米丢了一只手臂,结果风头却全被李昂抢了,这他心里能好受吗?当然不能!
    迁怒是一个人最基本的解压手段,一个男人失去了手臂变成残废肯定很痛苦,而李昂很可能就成为这种痛苦的发泄目标。
    也许今天就是我待在这个山谷的最后一天了,真可惜,西游记才讲了一个开头。
    就算身处魔界,在人家的地盘上,李昂也不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人。大不了就轰轰烈烈的打一场,是非胜败全凭本事,也算公平合理,了无遗憾。
    所以他毫不遮掩的点点头:“嗯,这都是我弄出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很好!”洛肯重重说了一句,向着李昂走去。
    艾琳娜虽然是个女汉子,但也看出了一点不对,想要上前阻止,但被洛肯一抬手就呼啦到一边了。
    李昂眉毛一挑,艾琳娜的力气他可亲身体验过,看来洛肯还在她之上啊。
    曼陀罗想要上前,但被蒲公英拦下了。
    “你干什么?”曼陀罗急忙叫道:“李昂会被洛肯打死的!”
    蒲公英淡淡一笑:“你不是不喜欢人类吗,他死了岂不正好,反正我们已经知道竹笋和竹鼠的做法,就算没有他我们也能吃饱。”
    曼陀罗被蒲公英一句话怼的直翻白眼,憋红着脸嘴硬说道:“我是怕他死了就听不到孙悟空的故事!”
    “哦?”蒲公英似笑非笑:“你说是就是吧!”
    “本来就是!”曼陀罗气呼呼的说道:“那你还挡着我,你难道不想听故事的后续了吗?”
    “没关系,李昂不会死的。”
    “啊,你是说洛肯会被打呗吗?”曼陀罗连连摇头:“那怎么可能,洛肯曾经可是……”
    “不,我并不是说谁胜谁败。”蒲公英胸有成竹的说道:“他们打不起来的,相信洛肯吧,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肤浅,实际上恰恰相反,他是一个充满智慧男人。”
    “智慧?洛肯?”曼陀罗满头问号,似乎无法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
    与此同时,洛肯也在李昂面前站定,只一伸手就能碰到李昂身体的距离。
    这个距离最适合发动攻击,也让李昂确认了洛肯的高度,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若是再魁梧一些,恐怕会是个威武雄壮的大汉。
    但可惜的,洛肯很瘦。
    想想艾琳娜吃土的经历,似乎不难理解他干瘦的原因。
    李昂叹息一声,突然觉得战意全无,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跟这样的人动手。
    “再问你一遍。”洛肯沉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些食物真的是你搞来的?”
    “是!”
    “能吃多久?”
    “食材是从东边竹林里收集的。如果你们能保留嫩芽,并且放过母兽,有计划的进行采集的话,就算一辈子也吃不完。”李昂叹息了一声,他还是将这一切说了出来。就算他真的跑掉或者死了,也可以那些孩子活下去。这样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有多高尚,但不这样做回让他后悔一辈子。
    “好,你很好!”洛肯闻言扬天长啸,浑身都颤抖不已。他的肩头移动,抬起了仅存的右臂。
    连借口也不愿找吗?真不愧是粗鲁的魔族啊。
    李昂感慨一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防备,但他眼睁睁的看着洛肯的手抬起,却并不是向他打来,而是向下一探,摸到了左侧腰间,解下了一个小罐子。
    “谢谢你!”失去一只胳膊的洛肯用嘴咬开罐子上的盖子,咧着嘴憨厚的笑道:“请你喝酒!”
    李昂愣住了:“你不恨我?”
    “你帮了我们,为什么要恨?”洛肯将罐子递到李昂面前,又一次说道:“请你喝酒!”
    魔族蛮夷,不通礼法。在他们的文化中,一起喝酒的就是兄弟朋友,李昂大概是头一个被魔族请喝酒的人类。
    “我是人类。”
    “那又如何?人类中也有好人,我曾见过一个,但后来他死了。”洛肯看了一眼艾琳娜,又收回目光,第三次对李昂说道:“请你喝酒!”
    李昂看看罐子里的酒液,碧绿碧绿,其中还有无数漂浮物,是最最低等的劣酒。
    察觉到李昂的迟疑,洛肯脸色一黯,想要将酒收回,但李昂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的酒,我喝!”
    李昂接过小罐子,抬头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口腔,只能尝出微微一点酒味,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好喝。
    “这一口,向你道歉。”李昂说道。
    “为什么道歉?”
    “为我的狭隘鄙薄道歉,为我误会你而道歉!”
    洛肯一把抢过罐子,也是仰头一口道:“那我也要道歉。”
    “你又为什么?”
    “为了当初那一棍子。”洛肯大笑着说道:“你之后一定尿了好几天血吧。”
    “操你大爷!”李昂笑骂道:“老子的后半生幸福都差点被你毁了!”
    “哈哈,所以我不是道歉了吗?”洛肯又喝了一口:“这一下算是交个朋友。”
    李昂抢过罐子,也不嫌弃仰头也是一口:“你好,我叫李昂,人类。”
    “你好,我叫洛肯,魔族。”
    两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魔族和人类成为朋友,这还真是个不错的笑话。但最可笑的是,这就是现实。
    “说实话,你这酒真的不怎么好喝。”
    “没办法,我特么就是个穷逼,有的喝就不错了。怎么,人类喝酒是看味道的吗?”
    “大多是这样的,但那些家伙喝的不是酒,而是高人一等的感觉。”
    “那你呢?”
    “我只喝过两次酒,一次是我一个好兄弟死了,一次是我一个好兄弟结婚,现在是第三次。”
    “哈哈!”洛肯大笑说道:“所以我也是你的好兄弟吗?我洛肯竟然有一个人类兄弟,真是不可思议!”
    “那还不再来一杯?”
    “要来要来!”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明明是寡淡苦涩的劣酒,李昂却觉得比当年在自己兄弟婚礼上喝道的圣酒还要甘甜。喝酒从来看的不是味道,而是感觉。若是感觉对了,就算是清水,也一样能喝出酒的滋味。
    一罐子酒能有多少,很快就被两人喝光了,但他们还不尽兴,干脆从水缸里舀了清水,就这么席地而坐,喝的满脸通红,笑的欢畅舒心。
    有的人不用太多交流,只是三两句话就能成为知己。李昂是个好人,洛肯也是个好人,在这抢来抢去的世界中,两个好人能够相遇,本来就是值得共谋一醉的乐事。
    蒲公英微微一笑:“看,我就说打不起来吧。”
    曼陀罗目瞪口呆,明明刚才还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怎么两人突然就成了朋友,还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酒了。而且还是用的同一个罐子,也不嫌脏,真恶心。
    “可……这到底为什么?”曼陀罗最终还是没忍住,向蒲公英问道。
    蒲公英看看两人,长出一口气,犹如小大人似的说道:“我父亲曾经说过,好男儿总会互相吸引,他们能在战场上拼死搏杀,也能在私下里裹着绷带喝的烂醉如泥。睡醒了,那就拿起刀剑,互道珍重,再去战场上拼个死活。罗曼帝国的皇帝曾率领军队和我父亲的魔族左路军打的难解难分,那两个男人一样喝醉了睡死在雪地里,若不是被罗曼帝国的公主及时发现,恐怕这两位大军统帅早就死了。”
    “笨蛋吗?”曼陀罗鼓着腮帮子说道:“既然是朋友,干嘛还要打仗啊?”
    “有些事情即使不愿意也要去做,这就是男人。而男人,真的很难。”蒲公英看李昂和洛肯一眼,苦笑着说道:“所以不能再打仗了,酒醒之后抱在一起头痛总比抱在一起厮杀要强,虽然现在日子并不好过,但战争带来的只有悲伤,能依靠杀戮创造出来的幸福,那也就早就不是幸福啦!”
    “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重,我和洛肯还没死呢,那些事情不用你来想。”艾琳娜在蒲公英头上敲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那两个笨蛋似乎还要喝下去,去捡些柴火点起篝火,再拿点笋干和肉干,让他们尝尝我们的手艺。所谓的好女人,就是要在男人醉酒之后送上一碗热饭!”
    “是!”孩子们欢快的应了一声,她们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虽然日子还是紧紧巴巴,但高兴就是高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
    篝火燃了起来,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肉香四溢,孩子们三两个坐在一起,小声的说着话,处处透着一股子安宁与温馨。
    夜还很长,今晚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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