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安市第一精神康复中心。
    院长室内。
    窗边的小木桌两旁,分别放置着一张相同样式的褐色皮质沙发。左右两张沙发上,都坐着一位身着正装的男子。
    “小李啊,”坐在木桌左侧的男子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事先就这样,你记得处理便是。”
    “嗯,好的,一定照袁副局说的办。”坐在右侧的李院长点头应答。
    袁副局抿了一下嘴,转身将自己的公文包打开,右手探入,抽出一张印有大量表格的a4纸。
    他把a4纸拍到木桌上。朝对面挪移:“小李,你确认下,这表格中的名字,是不是都在你这里。”
    李院长听闻,略有诧异。他低头大致一看,发现那表格中凡是其熟悉的名字,都是他这医院里的病人。
    “袁副局,这……”李院长有些紧张,欲言又止。
    “别担心,我这只不过是按照上面的指示罢了。”袁副局用右手食指敲了敲木桌上那张纸,接着解释道,“是这样的,这些都是在你们医院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患者,既然他们这么久还未被治愈,不排除真的无法进行有效治疗的可能,但是,也不能排除是你们医院设备以及医资不够优良的可能。所以啊,你得事先准备一下,近一个月内,上面会派人来为这些病人做一整套全面的检查,然后视情况安排转院或者继续留院观察。”
    听此,李院长神情略显苦涩:“袁副局,我们这……”
    “咔咔!”
    倏然,院长室的房门被打开。紧接着,一满头是汗、身着病号服发男子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二人面前。
    “你是……”李院长一眼便认出来者,在他们医院断断续续住了十年的多重人格分裂症患者楚升道。
    “嗒嗒嗒……”不等李院长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很快,无数身着医院制服的人拥在院长室门口。
    李院长惊得瞪大了双眼,望着门外的人们;门外的人群,也惊慌失措地将目光从李院长与楚升道之间摇摆不定,不知该如何开口。
    现在是什么情况?医护人员疏于职守,且放精神病人闯入了院长室。更甚之,恰好在院长接待上级的时候。
    问题就摆在那,显而易见。但是,没人敢开口,或者说,没人认为自己有资格率先开口。
    “小李,这是什么情况?”袁副局撇过头去,质问李院长。
    李院长早已傻眼,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此时,他唇齿已然有些不利索:“他——哈,我……”
    “哗哗哗——”突然,一连六只色调蓝黑相混的蝴蝶从窗口飞入院长室。它们从李院长与袁副局中间飞窜而过,划起风声,惊然众人。
    楚升道缓缓将左臂抬起,六只蝴蝶相继落在上面,排成一条整整齐齐的直线。
    神奇的景象,再加上本就靓丽无害的蝴蝶,注意力便从事情本身,转移到的蝴蝶上,在场所有人噤声无言。
    “院长先生,我能否有幸在此与蝴蝶们表演一下?”楚升道微微欠身,意表请求。
    突然的发声,将众人的目光再次吸引回去。让他们重新考虑这个棘手的问题:怎么处理眼前这名病人?
    李院长听罢,略显诧异。他无法理解,一名精神病人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展示一下自己?当然,这一切都可以以“他是精神病患者”为理由强行解释。不过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该不该开口,要考虑怎么接触这个尴尬的场面,并将这闯入此地的楚升道带走。
    “小伙子,可以,表演吧。”袁副局冷不丁开口,把李院长弄得大脑又是一阵寒意。
    “谢谢。”楚升道礼貌地鞠躬致谢,继而缓出一口因为紧张憋了许久的气。
    他轻轻朝左侧撇头,朝他左臂上距他最近的蝴蝶轻声说:“小蓝,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嗯嗯,好的恩人!”小蓝回声后,随即扇动翅膀,飞离支撑它的臂膀,“大家跟着我,按照我恩人的指挥行动。”
    楚升道点了点头,再次表达谢意,然后放下左臂,伸出右手食指,开始在空中慢慢书写。
    “welc……”楚升道比划着,六只蝴蝶也紧跟着在空中依次用飞翔的舞姿排出相应的字母。
    “喔——”
    “好听话啊!”
    “好可爱!”
    “……”
    见此,门外一些年纪较小的女护士不禁发声感叹。此话一出,又惹来更多想要一堵真相的人们。其中,便包括蔡淑婉与护士长。
    毕竟职位在那,护士长一来,无人感与之争抢、挤兑,很快便让出一个身位置。而紧随其后的蔡淑婉,也硬生生冲击出一个足以让她看到屋内景象的位子。
    “omewee!”楚升道将所写字母连到一起,汇成“欢迎”。
    短暂的表演结束,所见之人都露出惊羡的神情。
    蔡淑婉与护士长则甚是默契地相视一眼。蔡淑婉自然而然笑了出来,仿佛一切都释然了。不管结局会怎样,至少,她认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这边足够了。而护士长神情变得凝重,她虚着眼睛看向蔡淑婉,没有一丝言语。
    看上去表演很是成功,哪怕总体短小,但是,楚升道却甚是失落与惊慌。观众们是认可表演了,但是还不够,这完全不足以造成大的震惊,令自己依此转移观众们的注意力,且绕回请求出院的主要任务。
    骤然,楚升道的余光瞟见木桌上的那张印有大量表格的a4纸,心生一计。
    “小蓝,帮我划掉那张纸上表格的第六行!”楚升道瞬时下达指令。
    “好的!我们去划掉桌子上那张纸表格的第六行!”小蓝应答后,当即传达指令给其他五只蝴蝶。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楚升道这又是唱哪出时,六只蝴蝶便朝着木桌,全速进发。
    很快,六只蝴蝶落在楚升道指定的地方。那一行的姓名列中,正写着楚升道的名字。
    “唰唰,唰唰……”蝴蝶们一字拍开踩在第六行那里,然后驱动自己的足部快速摩擦,企图借此划破或者划去这一行。
    可惜,事与愿违。蝴蝶的足部力气实在太小,划了许久,也没有在第六行留下任何痕迹。
    这下尴尬了,本想着出奇制胜,却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楚升道焦急万分,不知该怎么解场。
    忽然,一只蝴蝶停止了足部滑动,它飞到空中,然后突然向前加速。
    “嘭!”那蝴蝶正面朝一只放在木桌上的钢笔撞去,钢笔受到冲击力,略微腾起,迅速滚动、跌落到地面。
    “啪!”钢笔从木桌上坠下,摔出不少墨汁。
    撞击钢笔的那只蝴蝶即刻飞到木桌下,用自己的翅膀沾上墨汁。接着,它重新飞回木桌之上,犹如破竹之势,直冲向表格的第六行处,双翅一挥,将墨汁刷下,瞬间,任务完成。
    至此一役,观众们已然不是刚刚那种欣喜与惊讶了,完全是震惊与愕然。照着楚升道的手指飞动,看起来只不过是训练出蝴蝶能够对应模仿人类动作罢了。
    可现在这一幕该怎么解释?蝴蝶们真的能与面前的这个精神病人交流?
    “你……”袁副局瞥了眼木桌上的纸,若有所思,“叫什么名字?”
    “我叫楚升道,现住一级病房区,曾患有多重人格分裂症。”楚升道当即回答问题,且自顾自带出其他讯息。
    透过浅浅的墨色,袁副局看到了“楚升道”这三个字。他抬头看着楚升道,微微一笑:“你刚刚说了‘曾’?”
    “是的,我刚刚做得一切,就是为了表现我已经康复了。”楚升道不再遮拦,将自己的目的全盘托出。
    袁副局看看尚在楚升道臂膀上停歇的蝴蝶们,轻叹一声:“是否康复不是你自己单凭一张嘴、一句话就说了算的。”
    闻此,楚升道内心猝然一紧。
    袁副局撇过头颅,朝李院长吩咐:“李院长,我看这小伙子是有一点康复的迹象的,你觉得该怎么办?”
    李院长猛地身体一颤,瞬时明白,这是袁副局给他面子。毕竟,这里归他管,跨级指挥实属不好。不过,他也清楚,自己可没有“觉得”的自由,只能照办。
    “楚升道是吧?明天,不,今天下午,立马给你安排一次全方位的测试。只要测试完,结果显示你康复了,你便可以出院。”李院长用十分正式的口音说道。
    “谢谢!”楚升道不免有些激动,好不容易,自己终于争取到了这快速出院的机会。
    “谢谢你的表演。”袁副局插话道,“还有,谢谢这些可爱的蝴蝶们。”
    楚升道欣喜之中,眼角略有湿润,他侧过头,轻声但真挚地表达谢意:“小蓝,谢谢你,谢谢你们。”
    “不用谢,是恩人先救了我。”小蓝倏然飞起,并带起其他五只蝴蝶。
    六只蝴蝶飞舞在空中,依次排列、首位相连,一齐组成一个蓝黑边框的动态爱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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