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在身边皇甫鸿惊讶的喊叫声中,刘备确认到听到铜锣声的汉军主力,开始缓缓后撤。
    这种情况下,原本略显突出的刘备所部,变得更加孤立无援了。
    “玄德!”
    另一侧,曹操也大声叫出了刘备的名字。
    ——虽然他没有说接下来,叫刘备的名字的理由。但是就算他不说,刘备也能明白。
    那就是不行了,我们也得撤退。
    没有了友军援助两翼,敌人的压力将全部集中在刘备所部身上。他们会四面,将刘备所部包围攻击,这种情况下,刘备所部甚至有着全军覆没的危险!
    所以必须撤退,不能再追击下去了。
    “……”
    刘玄德沉默着,紧紧地咬着牙。
    在他前面不远的地方,是叛军帅旗所在。只要再向前推进一段距离,自己就有可能彻底击垮这支敌人。
    但是,概率并不大。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概率,是拿自己与麾下将士的性命做赌注的!
    包括曹孟德!
    刘备难以想象,如果汉末乱世还没到来的时候,汉末的两大英雄就一起殒命,那这未来,这江山,这天下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
    “玄德。”
    眼看着刘玄德紧紧地咬着牙,一言不发的样子,曹操有些担心,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这一次与之前不同,更加恳切的同时,还多了两分恳求的意思。
    于是刘备叹了口气:“竖子,不欲吾成此大功。”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转身,对着诸军将士喊道:“撤退吧。让我们随了这位太尉的心思。”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后,刘玄德转身,带着满腔的怨念返回大营。
    ……
    “汉军,汉军退了?”
    与此同时,眼看着刚才还咄咄逼人的汉军缓缓后退,对面的叛军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声,并且缓缓地停止了后撤的行为。
    在最初,他们还有些惊疑不定,担心这是否又是汉军的计策。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并不是这样。汉军,是真的开始撤退了的。
    “奇迹,真是奇迹!”
    眼看着这一幕,韩遂知道,他赌赢了。
    胜利,胜利,胜利——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叛军输掉了。但这个“输掉了”,对他来说却是胜利!
    “哼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他几乎忍不住要开怀大笑了。
    而在他身边,眼看着他这个样子,马腾也高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喊道:“欢呼吧,欢呼吧!在韩将军的指挥下,我们逼退了汉军!”
    ……
    虽然马腾宣称的话,与现实有着相当的差距。但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大家也没有反对的必要。
    他们多少有点迷茫,互相看看,有点不知所措。
    在这个时候,阎行也高举长枪,大喊着:
    “欢呼吧,欢呼吧!”
    在他们的带动下,欢呼声一点点响起来,最开始的时候一点点,然后逐渐增加,最终变成了山呼海啸一样的浪潮:
    “哦,哦,哦!!!!”
    ……
    刘玄德身后,传来了凉州叛军难以置信的,惊喜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这样的欢呼声,在刘玄德听来格外刺耳。以至于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甚至连赵云与张飞两人献上首级,也没让他觉得太高兴。
    “这是叛军贼首北宫伯玉与李文侯的脑袋啊。很值钱的,玄德!”
    在刘备身边,曹操似乎想要让刘玄德开心一点,所以故意用有些夸张的语气这样大声说:“这一战之后,玄德你肯定能封侯了!”
    “孟德兄。”刘备的笑容有些冷,当然,他和曹操都知道,这种冰冷并不是针对曹操的:
    “你觉得我拼死杀贼,就是为了封侯之赏吗?”
    “额……”
    听刘备这么说,曹操愣了愣神,然后也做不出那种有些夸张的欢喜的表情了:“我也知道,但是,玄德……”
    “不要说了,孟德。”刘备看向了他,很认真,很认真的眼神,让曹操有些不知所措:
    “我听说,孟德,你的祖父是张温的举主,也就是说,你与张温之间关系匪浅,对么?”
    “是,是这样的但是——”
    “——不,我不是想让你解释什么,孟德。我的意思是说。”
    在曹操有些着急,以为刘玄德要迁怒自己的时候,刘备说出了这样的问题:
    “我们要针对的,是那些贪官污吏,是那些昏聩无能,却窃居高位的混蛋,是祸国殃民的家伙。对吧?”
    “嗯,是的,没错。”
    听刘备这么说,曹操的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了。
    他甚至已经有些想到了,再接下来,刘备会问他什么样的问题了。
    果不其然。
    再接下来,刘玄德问出了这样的问题:“那么孟德。
    如果。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好友,我们的关系网之中,有这样的家伙的话,应该怎么做呢?”
    “我,我会——我会劝他——”
    “——你觉得那张博慎,是会改的了得人吗?”刘备打断了曹操的话,然后这样追问。
    “……”
    这一回轮到曹操沉默了。
    他们就这样,在返回营地的路上停了下来。
    刘备看着曹孟德的脸,看着他从纠结,挣扎,最后变成平和。
    “我会杀了他。”
    在最后,曹孟德给出了让刘备感到满意的话:
    “嫉贤妒能,尸位素餐,祸国殃民。”他继续说:“此等不忠不孝之人,非我族也,非我友也,非我亲也。是为国贼。既是国贼,便人人得而诛之。”
    “……”
    在他说完这样的话之后,刘备没有第一时间给他回复,而是认真地,非常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在这个过程中曹操也不甘示弱的与刘备对视着。
    他们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刘备才重新露出笑容。
    “备现在,略感安慰。”
    笑过之后,刘备这样对曹孟德说。
    “张博慎这等人,不值得玄德生气的。”曹操也松了口气。然后这样继续劝说着刘玄德。
    “嗯,嗯,不值得生气,不值得生气。”
    战马继续向前,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这样聊着天:“但是,不生气归不生气。不生气不代表我会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更不代表我会轻松的放过他,对吧,孟德?”
    说着这样的话,刘备看向曹操的笑容中,带上了阴森的杀意。
    虽然说,他知道刘备笑容中阴森的杀意并不是针对他的,但是曹操还是被吓了一跳。
    在绝大多数时候,刘玄德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他认识刘备也有一段时间了,却没有刘备生气,发怒的记忆。
    这种老好人一样的家伙,一下子露出如此森然,阴冷的杀意,前后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曹操这样城府极深,心智坚韧的人都觉得害怕的程度。
    他忍不住的产生了一个想法。
    那就是“今后绝对不要惹玄德发怒啊。”
    “哈哈哈哈。”
    似乎是觉得曹操被吓到了的样子很好笑吧,刘玄德畅快的笑了起来。
    也是随着刘玄德畅快的笑起来,整个世界好像变得鲜活起来了。
    ……
    他们就这样返回了军营……这个时候已经是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在要诸将安抚士卒,回营修整之后,刘玄德与曹操向着帅帐走了过去。
    虽然已经确认了张温是个无药可救的人渣。但是无论如何,这个时候要去他那里一趟才行。
    只是,没等他们进入帅帐,就听到那里传来了一阵阵的怒吼声。
    刘备听得清楚,听得出来,那是号称江东猛虎的孙文台的声音。
    “看起来,对于张博慎不满意的,不单是玄德一人啊。”刘备身边,曹孟德这样说道。
    “自己做了事,就要有承担责任的觉悟。”刘备的语气悠然:“走吧,孟德,去听听看,这位太尉会给自己找些什么理由。”
    “这还用听吗?”曹操说:“无非是担心两军僵持,出什么意外,担心叛军有什么埋伏。担心我们有失。总之就是他是老成持重,是好心好意的,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孟德啊孟德,你真是太促狭了,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刘备很认真的摇了摇头,这样对曹操说。
    于是曹操反问道:“哦,那你觉得他能说出些什么理由?”
    “担心意外,担心叛军埋伏,担心我们有失啊。”刘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样回答。
    “——那不是和我一样吗?”
    “嗯,对啊。我有说不一样吗?”
    ……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的话,曹操真的很想笑。
    但是随着他与刘备的对话,他们已经过于靠近帅帐了,这时候必须严肃一点。所以他必须强忍着,忍的很辛苦。
    尤其是在听到帐内的对话之后。
    “为什么要下令退兵!”
    这样气急败坏的对着张温拍桌子大喊的,是孙坚。
    “是因为老夫担心叛军有埋伏,出什么意外啊。”
    这样一副诚恳语气回答的,自然是张温:“诸位将军都是朝廷栋梁,一旦有什么闪失,应当如何是好啊。”
    说真的,听到他这么说,曹操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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