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七年,八月九日。
    西园禁军军营秘密牢房。
    在动乱结束后,张让便彻底消失了。
    就算是他的亲族,或者太后何进,都对他的死活无动于衷。事实上,就算这家伙现在死掉了也没有人会在乎。
    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真真正正的结束了。
    “所以,你的决断是什么。”
    刘备平静的看着对面的张让。
    在昨天的时候,控制太后车架后,他同时也控制了张让。
    身为十常侍之一,长期把持朝政并且身为先帝的绝对心腹。他所知晓的秘密数不胜数。倘若合作的话,会带给刘玄德足够的资本。
    “真想不到,最终获胜的人竟然是你。”
    面对平静的向他发问的刘玄德,张让没有回答,而是如此感叹。
    “所以。”
    刘备没有搭理他,而是重复了之前的问题,在问题之上,稍稍增加了一点筹码:
    “你一定会死,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的话,我不会杀你全家。”
    “嗯……然后,让他们去做奴隶?去你的矿山里面工作?哈哈哈……我的族人恐怕用不了半年就会死光了吧。”
    “这是他们为了赎罪所必需的。”刘备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不过,如果识字,会数数以及有一定行政能力的话,我会安排他们到管理层的。当然,前提必须是守规矩。如果她们犯了错,我会毫不犹豫的责罚他们。如果错误太大,也会毫不犹豫的处死。”
    “你,你真的愿意这么做吗?我们可是宦官,你真的敢任用我们?……”
    “你们这些宦官之中,也并非没有人才。”刘玄德继续平静的说:“你们的铸造技术非常优秀。南宫新铸造铜钟与铜人,还有制作的水车与渴乌。都是证据。如果这样的力量被用在改善国计民生上,那一定会对这个国家带来足够的,好的改变。”
    “……你是这么想的吗?”
    “嗯,是的,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
    面对这样的刘玄德,张让非常,非常认真地上下打量着他。最终确认,刘玄德并没有骗他,他说的全都是真的。
    在确认了这一点后,张让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天,天,这世上竟然还有能平等看待我辈之人?竟然有以才能看待我等之人?
    刘玄德啊,刘玄德……你可知道,我们宦官其实连人都不是。
    我们只是道具,是工具,是玩意。天子要我们如何,我们就如何。所有不如何的宦官都得去死……
    我这么说,并不是要脱罪。我也知道,我罪无可恕。可是,如果我们这些帮凶都是罪无可恕的话,那天子,天子又当如何,又当如何啊?!”
    “……”
    面对对方的哀嚎,刘玄德一言不发。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
    “倘若有朝一日,我为天子,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听到刘玄德这么说,张让首先愣了片刻。再之后好像发狂一样的哈哈大笑起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要自己约束自己?!自己制裁自己?!自己审判自己?!你是天子的话,你是天子的话——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吗?!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欲望吗?!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贪念吗?!啊,啊?!”
    “当然有。”刘备很认真的看着张让,点了点头:“当然会有……但是比起这个国家的前途。我觉得,我的个人利益什么都不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刘玄德这么说,张让首先是笑,笑过之后,就是难以抑制的失声痛哭。
    看着这样拼命发泄着情绪的张让。刘玄德平静的继续一言不发。直到他哭够了之后。才再次开口:
    “我答应你了。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在书房的密室里……打开的方式是左转五圈,右转七圈,左转四圈。再然后暗格就会打开。我的所有财产,还有与袁氏之间的书信。所有一切都在那里,你拿走吧,都拿走吧。”
    听他如此说完后,刘玄德站起来,转身预备离开:
    “我知道了。”
    他一边走一边说:“放心好了,我会遵守承诺的。”
    ……
    说完这样的话,刘玄德消失在营帐以外。只留下张让一个人,在里面发呆: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人……他说‘如果他是天子’好吧,好吧。如果这样的人做天子的话,就算是我们这样卑贱的人,也会获得恩泽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他再次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又是忍不住的失声痛哭。
    一八七年入夏,八月十日。
    洛阳动乱后的第三天。
    稍作休整的何太后母子,以及仍旧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陈留王终于返回了南宫。
    因为刘玄德,历史再一次被改写了。这一次的陈留王并没有在董卓面前有什么表现……当然,就算他有什么表现,刘玄德也不会准许董卓如此轻易的废立皇帝。
    尽管与世家贵族立场不同。然而在天子人选一事上,刘玄德与他们的想法却没什么两样。
    比起心思深沉,而且总喜欢弄些事情的刘协,还是胆小孱弱,更好控制的刘辩做天子,对刘玄德更有好处。
    ……
    再然后望着略显荒凉、破败的宫廷。太后与天子多少有些心有余悸。
    “这一回,倘若不是刘玄德的话,那么……”
    他们再次确认了这一点,对于刘玄德的观感再次提升……只是,这种感激究竟能持续多久,仍旧是个未知数。
    毕竟天家的记忆力总是不太妙,尤其是对于恩情的。
    总之,暂且不说这些事情,今天是收获的一天。也是胜利的一天。
    今天,是大朝会。为了给之前的动乱下一个总结,并且确认未来朝廷的前进方向。又或者说,在之前的动乱中,获得了最终的利益的人们,现在准备分赃一下了。
    虽然实际上在昨天时,诸人便已暗地里作出了决定。但是,怎么说也得在朝会上提一提,正式确认下来才行啊。
    受到惊吓的天子,就算这一会儿也没有恢复过来。端坐在御座之上,一副怯生生的,没有任何威严的模样,很难让人产生敬畏。即使是强行装作威严的何太后,实际上群臣对她的观感也并不太好就是。
    当然。
    这种情况下,他们也并不是重点。
    重点放在刘玄德一众人身上——
    这一会儿,刘玄德身边人才济济。
    除了他本人、以及作为盟友的并州牧董卓,义弟关羽与辽东军偏将军公孙越之外,三州豪杰,数十名武将竟全部到场了。
    这也是属于胜利者的特权。尽管刘玄德期望他麾下的将士们不为名也不为利,只是为了国家福祉而战。但那只是一种美好的幻想而已。
    今天便是犒赏三军,奖励他麾下将士们的最好机会——也因为这个原因。在朝会伊始,早已经与刘玄德商议好的太后何氏,便宣布了之前的动乱,为这场动乱定性。
    “袁氏倒行逆施。”
    袁绍设谋,与十常侍一起,杀死了大将军何进与车骑将军何苗,意欲把持朝政。这便是朝廷如今的公论了。
    在太后挥手,身边内侍宣读此旨之后。朝下众臣忍不住的议论纷纷。
    即使是与袁氏有仇,有矛盾的家伙,这一会儿也忍不住的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一定会拼尽全力的为袁氏说话,让袁氏脱罪的。就算是无法让袁氏脱罪,也会竭尽全力的帮助袁氏减轻罪责。比如说将所有的问题推到袁绍、袁术兄弟的头上。
    这就像是未来的宋朝时候,与文人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时候不能杀死任何一个官员一样。就算再政治上斗争的再厉害,说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也绝不会允许皇帝杀死对方。
    因为这是他们这个阶级共同的利益。
    然而很遗憾。
    “这是书信。”刘玄德平静的说:“以及,廷尉已经审过袁氏部曲。情况属实。”
    “……”
    在刘玄德拿出了切实证据之后,朝臣们沉默不语。
    如果说刘玄德的身份地位不够,或者说刘玄德的实力不足的话,他们这一会儿说不得,会胡搅蛮缠的说着“这是伪造的”甚至“就算这样又如何?”
    然而,在之前的一场疯狂的屠杀与动乱之中,即使是世家贵族也颇受波及。
    被乱兵杀死,乃至在接下来被限制自由的他们。多少感觉得到空气中的异样。
    刘玄德真敢杀人。以及刘玄德的盟友们同样支持他杀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袁氏拼命,绝不值得……
    既然救不下,就让他们去死吧。在互相看看之后,诸贵族世家得出了如此结论。
    比起那个,还有更重要的事——也就是更加重点的重中之重。
    权力与地位。
    在袁氏崩盘之后,他们留下的官位与权力。还有死去的大将军与车骑将军,何氏留下的那些……再有,还有阉党,十常侍。
    经过这场动乱,大量官职出现空缺。帝国迎来了一次权力真空。而这所有的一切,又该如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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