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罢,将该商定的都商定完了,饭菜是什么滋味,夏老夫人或许并不怎么清楚,可眼前的年轻人却不得不让她刮目相看。
    搁下筷子,喝茶的间隙,夏老夫人神色复杂地望着沈钺道,“后生可畏,见沈大人这般,老身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当真老了。幸好,沈大人与延风亲如手足,也幸好,老身并未选择与沈大人为敌。”
    “晚辈也不希望有朝一日会与老夫人为敌。”沈钺拱手,神色谦逊。
    他这态度让夏老夫人甚是受用,不由地笑着道,“沈大人身为锦衣卫,行事间却还多有谦逊,实在难得。”
    “老夫人谬赞了,熒出也不是对什么人都这般以礼相待,入了锦衣卫这么些年了,也长了不少脾气,学会了不少手段,只是,老夫人是长辈,在您面前,熒出不敢造次。”沈钺说着,已是拱起了手,在夏老夫人面前,以字自称,自然就是持的晚辈之礼。
    夏老夫人却只当他是因着夏延风的缘故,心里越发觉得夏延风这个朋友没有交错,不由笑了开来,“等到三儿回来,让他请你喝酒!”此时的爽朗,倒是与夏长河更相似了些。
    沈钺自然是欣然应允。
    眼看着夏老夫人的马车踢踢踏踏跑走,夜色如水,知竹轩外垂挂的彩灯投下熠熠流转的光华,将沈钺和叶辛夷笼在其中。
    沈钺抬手将叶辛夷揽在怀中,“放心吧!该准备的,咱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不会有事的。延风、长如,还有几位长辈和弟妹们,都定会平安归来。”
    叶辛夷点了点头,将脸深埋进他怀中,他早就已经在着手准备,甚至是在他们离京之前,他以苦肉计拖延南下巴蜀的时候就已经在京城开始布局,她自然信他,事实上,后来的一切大势之上也在顺着他一开始的预期在走,跨出这一步,他们已然没有退路,也是大势所趋。
    可真到了此时,她还是心下惶惶,就怕有个万一。
    既然说定了此事,夏老夫人和沈钺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立刻便是着手安排了下去。然后,每日里,灰鹰都会送来数封来自京城的传书,还要避着其他的锦衣卫,沈钺看似闲着没事儿,却真正算得忙于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了。
    转眼,八月中秋至,京城尚未有好消息传来,夏府却来了帖子,邀他们一并过府赏月过节,而且特意让王峰他们其他的锦衣卫也都去,毕竟是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时候,这些人远在千里之外,自然会格外想家,不得不说,夏府此举也算是有心了。
    接了帖子,沈钺便提早告知了下去,这一日午膳后,众人都收拾齐整,一道往夏府去赴宴。
    中秋节本来是家宴,不过因着安氏兄妹以及沈钺等人的存在,夏府的家宴才比旁人大了不少。
    这还是叶辛夷见夏家儿郎出现得最为齐整的一次,即便如此,都还只不过七人,除了尚困在京城的夏延风之外,年长的几个,包括夏长河的长子、次子都尚在军营之中。
    不过,那两位都已经成家立业了,甚至是夏长河的嫡长孙都有了,在不在的倒是无所谓。
    叶辛夷一边悄悄打量着,一边拉了拉边上的安香,低声问道,“怎么样?你瞧着哪个好些?”
    话语里带着两分打趣,可安香面上淡淡,欢喜不见,害羞也不见,只是沉静地瞄了一眼道,“是谁都无所谓,只要是夏家的儿郎,那便成了。”
    见她这模样,叶辛夷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敛,叹了一声,不知是惋惜,还是为安香可怜。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瞬,叶辛夷笑着岔开了话题,“听说你们夷族特别崇拜月亮,你不如与我说说你们那边的习俗吧?”
    “好啊!”说到这个,安香果然多了两分兴致,“我们夷族人都自觉是月亮的儿女,等到每年六月二十四的时候,我们都会打起火把,在月亮下唱歌跳舞,都说建昌城的月亮最是圆,其实我们夷族都住在高山之上,大抵是地势高的缘故,所以好似离月亮也近了许多,触手就能碰到一般。”
    “我们那里跳舞与你们汉人不同,人人都可以参加,手挽着手,围着火堆,踏着节拍,别提多么开心了……”安香说着这些,一双眼睛晶晶亮,充满了怀念和向往,可转瞬,那眼里的光亮却又暗淡了下去,“可惜了……我们若是能早些年遇见,我定带你去建昌一带好好游玩一番,那里风景宜人,与你们中土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美食遍地,美景处处,人们热情好客……你定会喜欢的……”
    “谁说没机会的?你往后还有大好的人生,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机会了,那时,你可不能反悔。”
    望着她的眼,安香眼里波光几转,那双如皓月般的眸子到底是被蒙上了一层轻纱,淡淡笑着,淡淡点了点头,“嗯。”
    “你们在说什么呢?说得这般开心?”身后一把柔美的嗓音响起,叶辛夷收敛情绪,与安香一道回身,朝着身后一个福礼,口称“见过夫人”。
    来人自然是余氏了,她让两人不必多礼,上前一步携了安香的手,而后笑望向叶辛夷道,“沈太太怕是头一回在外头过节吧?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这里与京城隔着千山万水,你这般年纪,也真是可怜了。”
    “女子总要嫁人的,虽然我也会思念家人,我家中亲人也必然时时挂念我,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将自己照看好,过好自己的日子,才不会让我的亲人时时刻刻为我担虑。”
    “你倒是个懂事的。”余氏望着她,眸色微微一黯。
    “这应该是每个嫁人女子的想法吧?夫人比起我来,更是过来人,难道夫人当初不是这般想的吗?”叶辛夷方才那番话其实是借机在宽安香的心,只是没有想到余氏的反应有些让她好奇,便也顺势提了一嘴,目光带着两分探究落在余氏脸上。
    可惜,余氏这样养气功夫练到绝佳的人如何能轻易让她瞧出端倪来?面上神色无异,却好似偏头想了片刻,继而苦笑道,“瞧瞧我,这嫁人的时间太长了,倒是早已将当初的小女儿心思全抛在脑后了,听你这么一说,都快记不得当日是何心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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