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着眼,似是在询问,可语气神态分明是居高临下的冷蔑“那你觉得一个入狱之人的攀蔑之言,又有谁会信呢?”
    户部侍郎骤然反应过来“你,你竟想——!?”
    “如果你因为欠款太多,心怀愧疚,而在狱中畏罪自杀……”九爷凉凉的看向他“这也再正常不过了吧?”
    户部侍郎震惊,他竟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他!
    他想要现在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可又没有能力……
    尤其他的主要任务是管他要钱,刚开始他刻意摆姿态施压也是这个意思,他还不能跟他撕破脸,否则他欠下的债该怎么办?
    仔细思虑之下,户部侍郎瞬间变了另一张脸,笑得和善,打着党派一员的旗号让九爷再帮他还债。
    九爷冷嗤,瞧他的眼神像看个地痞无赖,“无耻之尤!”
    户部侍郎本也是意思意思的低姿态些,这些年他可都是被他们供着的,看到九爷如此嫌恶的神色,便理论起来“话不能这么说!这么些年,我也没少为组织做事,这债您要是不帮我还,八爷那儿都不乐意!”
    九爷这人,不给面子的时候谁都不给,可党内的人都看得清楚,他对八爷是尊敬的很,一般八爷说了什么,九爷立马就回去办。
    从前八爷府上有个极妥帖的叫何焯的人,跟九爷八不挨,办的还是极晦气的丧事儿,最重要的是还是何焯亲戚的,九爷也给办了!
    通过这事儿,大家心里清楚得跟明镜儿似的,九爷有时候连皇上都不认,可就认八爷!
    想必他此时将八爷抬出来,他怎么也得忌惮两分。
    然,他想错了。
    之前就因为八爷的诸多鸡毛蒜皮也朝他这儿拿账的小事儿,已然惹烦了九爷,如今他这话说出来,只是撞枪口上!
    九爷冷冷一笑,轻嗤“八爷不乐意你找八爷去,别来爷这儿烦爷!”
    户部侍郎瞪眼,“你……!”
    他竟不敬着八爷了?
    “苏有才,送客!”
    “嗻!”
    苏有才早看这些常年伸手要钱的吸血蛀虫不顺眼了,还真当他们主子爷好脾气呢?这回撞到驴蹄子上了吧?
    “您请吧大人!”
    他一伸手,格外有礼度的做出赶人的姿态。
    “你,你们……!”户部侍郎指着两人,气得手直颤抖,觉得自己太过狼狈,忍不住放了句狠话“咱们走着瞧!!”
    九爷冷蔑的看了他一眼,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还走着瞧呢,如今皇阿玛反腐力度这么大,又专门用的是铁面无私的四爷,他又背着“八爷党”的名声……他也就能走着回家了,第二天估计就得被办事强劲利索的四爷拎入大牢。
    董鄂瑾带着孩子来找九爷的时候,正巧瞧见户部侍郎极其没品的边走边踹翻了两个花盆才出去。
    微微挑眉,问向九爷“这是怎么了?”
    她还没见过八爷党的人这么触九爷的霉头呢。
    “一个蠢货,不必在意。”
    听着他没往心里去,她也就放心了。
    “走吧,你答应你闺女的,要去放风筝,还有时间吗?”
    跟家人在一起,九爷是最开心的,哪怕上一刻释放的黑能量都像把对面的杂碎剁成肉酱,这一刻也当即能转变过来,心情舒朗,眉间带笑。
    “当然有了!对爷的宝贝闺女,爷什么时候失信过呀!”
    九爷俯身,一把将正拍着小手眉眼弯弯的闺女抱起来,狠狠的亲了一口“是不是呀,小宝贝蛋?”
    不败竖起大拇哥,崇拜阿玛崇拜得满眼小星星“阿玛最好!最好了!!”
    “阿玛怎么好?”九爷偏头问闺女。
    “阿玛对不败好!带不败玩!给不败买东西!经常带好吃的给不败!!”
    “还有呢?”
    小宝贝蛋想了想,乌溜溜亮晶晶的眼睛遗传了些她老子的丁点儿狡黠“还俊!”
    “还有呢?”
    “还有钱!”
    “还有呢?”
    “还有才!”
    “还有呢?”
    “还对额娘也好!是世界上最好的阿玛!!”
    不败各种夸完,反问阿玛“那我呢?那我呢?”
    九爷亲亲闺女的脸蛋儿,一通顺溜的夸“爷的宝贝闺女自然是聪明可爱又漂亮,活泼大方又灵动……”
    旁边被额娘抱着的小弘晸,黑白分明的眼睛淡淡的瞟了眼阿玛和妹妹,极有姿态的轻飘飘的到了句
    “幼稚!”
    董鄂瑾轻笑不已。
    抱着儿子转身往外走。
    她也受不了这对互吹彩虹屁的父女了。
    ……
    带着宝宝们去放完风筝后,大家也都玩儿累了,董鄂瑾打算带孩子们去书店熏陶一番。
    幼儿书自然是比较难找的,可没想到逛了好几家书店,大部分竟都是清一水的禇人获书籍。
    她对历史了解不多,很好奇这人是谁,便搜了系统。
    才知这人最近刚病逝。
    但他对清朝的国民影响非常大,算是以自己的辛勤劳动,成为清初著名的长篇小说作家。
    此人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在家塾就读,长成后仍好学不倦,因没有获得科名,就在家乡修建四雪草堂,过着恬淡、优雅、舒适的读书生活,文酒而外,不与一事。
    董鄂瑾淡淡想着,此人倒真是个正儿八经的做学问的人。
    不免有些感慨。
    现代社会充斥着各类信息,各种头条都是写着打鸡血的话“月赚二十万!”,“做微商,年赚两个亿,富全家!”……等等等等,大部分人都渴望于在短时间内赚到许多钱,人心甚是浮躁,而那种真正具有钻研意识、坚毅从容的匠人们,实在少得可怜。
    这是精神文化的萧条腐败。
    禇人获交游虽不广泛,但是,与文学之士毛宗岗、尤侗、洪升等人的接触,对他的小说创作产生了极大影响。此外,他读书很多,各种书籍便也成了他生活的基础,创作的源泉。
    董鄂瑾觉得此人不错,想把他的所有书都给买下来,也算是败家了。
    “店家,褚人获的小说怎么卖?”
    来客了,店家高兴不已“您想买哪个?小店主推禇人获最著名的长篇小说,一百章回的《隋唐演义》!”
    说罢,店家便开始滔滔不绝的建议道“这部小说包括自隋文帝伐陈至安史之乱结束共一百多年的历史故事。全书情节,依据罗贯中《隋唐志传》、佚名《隋炀帝艳史》、乐史《太真外传》和其他一些正史、野史、传奇,并且吸取了评书创作、民间传说而写成!”
    “并且全书描述了隋朝末年群雄纷争以及李世民建国的战争过程中,秦叔宝、程咬金、单雄信等英雄人物的聚散,也描述了隋炀帝和唐玄宗骄奢淫佚的宫闱生活和悲欢离合的曲折故事!”
    店家很是激动“这部小说强调了瓦岗英雄的侠义,暴露了隋朝杨氏、唐朝李氏两家皇帝和皇室奢侈、腐败、暗无天日的生活,描写生活细致,情节曲折动人!!客观,你不买吃亏啊!!”
    董鄂瑾笑了笑,听得出除了他极力想让她买以外,是真的很喜欢禇人获“您是禇人获的书迷吧?”
    “书迷?”店家还不太懂这个词儿,但觉得应该是说他特别喜欢的意思,便笑笑“我从未看过这么热血沸腾的书,此书完全可以和《水浒传》媲美。”
    董鄂瑾笑笑,一挥手“那好吧,全买了!”
    店家高兴不已,“您是要将禇人获的《隋唐演义》全买了吗?是要送给亲朋好友一起看吗?那您可真是买对了!”
    好不容易碰着个买书还财大气粗的,他又趁热打铁的介绍道“禇人获除写小说外,还写有许多笔记,重要的有《坚瓠集》十五集六十六卷。书中的内容有的是他亲身见闻,有的是抄自他书,有一定的史料价值,为小说创作提供了一定的素材!看您这么喜欢书,这些笔记买回去定也大有用处!”
    “行!”董鄂瑾挥挥手,“那就都买了!”
    店家还是头一次见着买书买的这么霸气侧漏的人,不过是云淡风轻的挥挥手罢了,却让人觉得格外的有气势。
    忙不迭的招呼伙计们赶紧包书。
    九爷虽然不差钱,但总觉得这货是在坑他媳妇儿。
    他媳妇儿又没那么多的朋友,且禇人获《隋唐演义》那是给男人们看的,还是青春期热血沸腾一腔豪情壮志的青瓜蛋看,专骗那些年轻的小少年们,他媳妇儿买这些能干嘛?总不会是要带回宫给太后和各宫娘娘们看吧?
    难不成还垫桌子啊!
    抱着闺女拧眉进去,九爷这眉头就皱得更深了“是你啊?”
    那老板也惊了。
    怎么东家也来了?
    “东家,您是要看书吗?今儿个正好没货了,您想看什么?我这就去库里拿!”
    “拿什么拿?”九爷瞟向媳妇儿正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翻书的背影“知道她是谁吗?”
    店家瞧着九爷的脸色,当即心里咯噔了下……
    这九爷平日里少逛街,唯独宠妻如命,能陪着一起出来的,除了媳妇儿还有谁?
    “东,东家,是福晋自己想买的,我没……”
    九爷皱皱眉,示意让他去跟福晋说。
    “哎,得嘞!”
    没训斥人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福晋,您看,真不好意思,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九爷就是我们的东家,这些东西您不用买,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喜欢的直接拿就行,或者您要送朋友,我直接给您包好了送府上!”
    董鄂瑾偏头看向九爷。
    略微眯眼“不解释解释?”
    九爷抱着闺女,神情悠闲,疑惑“解释什么?”
    董鄂瑾微微一笑“我记得你之前给的单子上,好像没这家吧?”
    九爷“……”
    !!!
    他媳妇儿记性咋这么好?他都忘了。
    “嘿嘿嘿……媳妇儿……”九爷讪讪地笑着,坚决不承认“爷怎么可能骗你呢?不能够!这绝对是你记错了!”
    “死撑是吧?”董鄂瑾优雅一笑“咱们回家再算。”
    居然敢背着她藏小金库!
    她就说为什么她怎么败家他都不着急呢?
    原来这货早留着一手呢!
    果然知子莫若母,宜妃娘娘让她对这猴精的货留点儿心真是一点儿没错。
    九爷瞧着媳妇儿的背影,忐忑不安。
    低头问闺女“你觉得你额娘这回生气是几级?”
    小家伙掰着手指头“一二三四五……”
    九爷听得上头,按下闺女的小肉爪“行了,你快别说了,阿玛脑仁儿疼!”
    小宝贝蛋眨眨眼。
    后面的“上山打老虎”不背了么?
    额娘可是教了她好久才会背的。
    ……
    朝廷之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山东百姓班汉杰叩阍控告山西陈四等聚众抢劫。
    陈四等实属无奈,哭诉供称因康熙四十四、四十五两年本省欠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于四十六年自山西带领妇人、子女、亲戚一百三十余口逃荒于陕西庆阳府居住两年半,而后在康熙四十八年时又到河南,又由河南流移至湖广、贵州。
    流民年年都有,此事并不复杂,但重要的是这么多口人,谁担责任?
    刑部议将该案发往湖广,由总督会同河南巡抚查明严审,陈四等妇人子女发回原籍取保安插。
    康熙爷看着底下人呈上来的折子,眉头紧锁,觉得刑部所议非常荒谬。
    “山陕等省每年都获丰收,陈四等何曾遭遇饥馑?”
    “如果是流移饥民,自应徒步荷担,沿途乞食,到有良田地方就应停下耕种,养瞻妻子,为何又乘骡马,手执刀枪等器械绕行各省?”
    “似这样十百成群,越界远行,该总督并不上奏,不知是何居心?”
    “况且如此多人飘流几年,每日需要许多口粮和喂马草料,都从何处取来?”
    皇上接连发问,火气滔天,东暖阁人具都低下头去,噤若寒蝉。
    康熙爷想到极致,勃然大怒“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是流民!?”
    震怒的声音响彻整个东暖阁,众宫人皆都惊惧的跪下去“皇上息怒……”
    良久后,康熙爷抬手拧着眉心,声音低沉,异常疲惫“以前有伪朱三太子事件,许多人都知道,一些富豪大户还把他迎至家中,供其酒食,请人教他读书,此等事情朕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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