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夕阳用尽全力也不能阻挡黑夜的到来,只能朝着时间洒落它最后的一点余晖,最后踉跄着走入黑暗。
    姬浩看着夕阳,正如看着那皇朝的落幕。
    “师傅,保重!”这是姬浩第一次称呼周一昌为老师。
    周一昌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他拿着圣旨走出皇宫,到了宫门外,这位老人长跪在地,久久不愿起身。
    而在周一昌走后偌大的上书房又只留下了姬浩这位人王。
    仍是盛夏,姬浩却觉得好冷。
    姬浩紧了紧身上的龙袍,随后走进来九位黑衣人,这些黑衣人裹着黑袍,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皇宫灯火通明,他们却似乎是游走于人间的鬼魅,没有声息,没有背影。
    他们进来后甚至都没看姬浩一眼,只是捡起地上玉玺的碎片后便悄悄走出了书房。
    不过当第九位黑衣人正准备离去时,姬浩却叫住了他,姬浩从黑衣人手中取过最后一枚玉玺碎片道:“还是由我亲手交给她吧,她是寡人最小的女儿,但她却注定要背负最多,对她孤亏欠最多。”
    那黑衣人将玉玺碎片递给姬浩,随后他顿在原地,似乎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了,他试着张了数次嘴,最后才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会保护好她的,她,比我性命重要。”
    黑衣人冷得像冰,但是这几个字却带着许多柔情。
    姬浩看向这黑衣人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姬浩自语道:“其实寡人是想杀了你的,但终究是寡人的命令,其实原本就怪不得你,罢了,你命人将长乐带过来吧。”
    长乐是姬浩的幼女,封号长乐,便代表着姬浩对自己这位女儿的期许。
    但最终他还是拿她做了棋子。
    那黑衣人没有动,黑衣人开口道:“玷污了公主是我的罪过,我,死罪。”
    “孤早已赦你无罪,去吧,去将长乐请过来。”
    姬浩坐在龙椅上,这一瞬间他像是老了数十岁。
    传国玉玺乃是天帝所赐,哪怕他是人王,哪怕他是天帝后裔,摔碎玉玺也必受反噬。
    不过此时最让他觉得难过的似乎还是因为他的女儿。
    姬是天帝的姓氏,总能掌握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神通。
    姬浩的先祖在未曾称帝前便挑选战死的忠魂,姬家操纵这些忠魂的轮回,让他们的灵魂生生世世永在战场之上厮杀,最终得到了一批实力惊人的阴灵卫。
    时过境迁,曾经的阴灵卫只剩下十余人,但每一位阴灵卫都有以一当千的实力。
    不过他们早已不是人了,他们只是杀戮的工具,是帝王家养出的最凶猛的恶鬼。
    他却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了这样的恶鬼。
    姬浩长叹了口气。
    这时有人来禀告,长乐不愿拜见自己的父皇。
    意料之中,姬浩将玉玺碎片还给那黑衣人道:“长乐就托付给你了,现在便带她出宫吧。”
    ···
    夜,深了。
    “陛下,你没事吧?”这位禁军统领李成走进来问道。
    “还好,”姬浩挤出一个笑容道:“老伙计,现在又只剩下你和我了,想当初孤未登基时,也就只有你一直陪着孤。一晃,好多年过去了。”
    “四十二年零七个月,臣认识陛下已经有四十二年了,”李成道:“现在想起来却还似在昨日,那时臣本是养马的加奴的儿子,陛下却常常要给我说什么治国之道,说将来要带百万兵,平天下,安邦国。”
    “那是因为其他人都不愿听我说,都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只有你,哪怕听我说了数百遍却也不厌倦。”姬浩回忆道。
    “因为我相信陛下迟早能做到这点。”李成道。
    “可我让你让天下人失望了。”姬浩叹道。
    “没有,从来没有过失望,哪怕现在我还是无比相信陛下,只要再给陛下数十年,陛下必能实现大周中兴。”李成的目光满是坚定:“我从未怀疑过陛下,过去是,现在还是。”
    “没时间了,”姬浩从书房中走出,姬浩抬头看着天穹道:“你说若有一日天帝从天上再次看向人间,他会不会觉得孤实在是无能。”
    “陛下你已经做到了最好,若非生不逢时,必是千古明君。”李成道。
    “四十多年了,你还是这般给孤面子,可是孤的女儿却都会怨恨孤,你说九枚玉玺碎片,九位皇子皇孙,有几位能活下去?”姬浩问道。
    “不知道。”李成想了想后认真的道。
    “你就不能骗孤,说九位皇子皇孙都能存活。”
    李成有些为难的道:“陛下你知道臣不会撒谎,不过最有可能存活的便是长乐公主腹中的胎儿。”
    姬浩道:“孤摔了传国玉玺,断了大周气运,我留下投降的诏书,让大秦能接掌大周的一切,孤所求不是为了将来大周还能复辟,孤所求不过是让大秦网开一面。”
    “冥土之中仍有大周龙庭,龙庭仍需香火供应,孤守不住人间的江山,但孤总不能让孤这一脉的冥土龙庭没了人间香火,所以孤一定要留一位血脉后裔。”
    “大秦君王手下有高人,我大周的皇子皇孙本就得享大周气运,看气运流转便可寻觅皇子皇孙,哪怕有玉玺的遮掩也不保险,唯有身怀鬼胎也许能瞒过大秦的探查。”
    李成道:“陛下放心,长乐公主终有一日会想明白的,我这次前来还带了陛下以前爱吃的驴肉火烧,陛下可要来一点。”
    “有酒嘛?”
    “有,去年亲自酿的桂花酒,还香着呢。”
    “那还不快拿出来,”姬浩道:“曾经”
    两位老人顿时很没有形象席地而坐,一如往昔,曾经他们是王爷与奴仆,如今他们是皇帝与将军。
    但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都是朋友。
    “你可知为何孤将投降的诏书交给了丞相却不交给你?”姬浩突然开口问道。
    李成撕下一大块驴肉后道:“因为陛下知道我不会投降,我会做的只是将投降的圣旨撕个粉碎。”
    “所以我才将另一项任务交给你了。”
    李成举起酒坛大喝了一口,也许是喝的太急,不少酒水顺着脸颊流下。
    “陛下,柴火已经准备好了,柴堆很大,足以保证陛下不会觉得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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