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前边儿也打了那么多场了,规矩不用我重复了吧?”和之前那九场一样,闻太騋在宣布比赛开始前,还是把两名选手叫到跟前,小声跟他们打招呼。
    那福厌倒没说啥,但是沙鹘仑的反应,就跟此前所有的选手都不同了……
    只见他微微一笑,来了句:“呵……那要是我并不在乎被人给打死,又怎么说?”
    “嗯?”闻太騋一听,神色微变,不过他也没有因此就当场大呼小叫,只是沉声回道,“沙老弟,你的名号,我听过,你说这话呢……我倒也信,不过嘛,就算你本人不在乎被人打死,也不代表你的对手就可以无视规则,按照要把你打死的路子来。”
    说到这儿,闻太騋还特意瞥了眼福厌。
    福厌也会意,表了个态:“闻前辈放心,俺只是受雇来打擂的,不是来杀人的,要找杀手的话……后台倒是有一位,还挺有名儿呢。”
    “哼……福兄长得是五大三粗、凶神恶煞,没想到性子倒挺怂啊。”沙鹘仑见对方不上套,又尝试着进一步挑衅。
    “呵……”福厌却只是笑笑,“沙兄,俺知道你在干嘛,不过你激俺是没用的,你要真有能耐,不犯规也能赢俺对不?”
    别看福厌这人长得好似怒目金刚,且文化程度也不高,但这人在面对问题时,还真有几分大智慧。
    毕竟他浪迹街头几十年,已经经历了太多狗屁倒灶的事、见过了太多千奇百怪的人……像眼前这种程度的挑衅,能算得了什么呀?
    福厌根本不跟对方扯些有的没的,一回话就直击问题的本质——你不是喜欢“斗”吗?那有本事,你在规则限制下,也斗赢我啊。
    这就是把沙鹘仑的挑衅云淡风轻地防出去了,还顺手来了个反激将。
    沙鹘仑闻言,脸一歪、嘴一撇:“好!你说得好,那你等着。”
    老沙可不是什么耿直的人,他这反应,并非被激怒了,而是看明白了对方见招拆招的手法,发自内心地夸了一句,并表示了自己对胜利很有信心的态度。
    “那两位要是没啥意见了,还请各就各位吧。”闻太騋左右看了看这两盏不省油的灯,心中对这场比赛的进展也真有点忐忑。
    而福厌和沙鹘仑则是双双朝对方拱了拱手,随后便走向了擂台中央。
    …………
    与此同时,沧州城,一间不起眼的民宅内。
    丁不住正坐在一桌精致的酒菜前,独斟独饮。
    桌上的菜,他是一筷子都没动,因为他等的客人,还没来。
    吱——
    忽然,房门被推开了。
    没有帮众的通报,也没有脚步声的预警,那推门的人更是没有事先敲门。
    她,就这么进来了,还若无其事地带上了门。
    下一秒,丁不住便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名穿着打扮普普通通、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
    当时,他就惊到了。
    因为少女那尚未完全褪去稚气、且丝毫没有涂脂抹粉的脸,竟然让他在一瞬间产生了“好美”这样的念头。
    列位,丁不住可是大朙头号青楼的幕后老板,什么样儿的美女没见过?能让他都略感一惊的,那不说天下无双,也得是万中无一啊。
    “姑娘?你是……”不过,丁不住并没有因为对方生得貌美就放松警惕,相反,他更加戒备了,询问对方身份的同时,他甚至已暗暗运起了内力,随时准备掀桌暴起,应对各种可能的危险。
    “丁老板,几年不见,把我忘啦?”少女笑了笑,话音未落,她已随手将桌边的一张凳子挪了挪,在丁不住对面入座了。
    “啊?”丁不住闻言一愣()
    ,因为对方的说话声,他还真就似曾相识。
    这嗓音,清、润、细、甜……你若是闭上眼睛,光听这声儿,脑中浮现的,大体也是个身姿曼妙的美丽女子形象。
    “凌楼主?”丁不住想了几秒,用一种将信将疑的语气开口问道。
    “正是。”凌声儿回话时,已抄起桌上的酒壶,在给自己倒酒了。
    “你……这……”虽然猜对了,但丁不住短时间内还是有点接受不过来,所以他的下一个问题,也有点儿不好开口。
    这也不怪他,几年前,有价帮和听风楼也曾谈过一笔大买卖,当时他见到的凌声儿,和双谐在广州时见到的形象一致——那是一个比他还要胖好几倍的、声音与外貌完全不匹配的高大女人;其年龄虽然不好判断,但至少也不会小于三十岁。
    可如今眼前这位,要不是声音和说话的腔调听起来跟当初几乎一样,你跟谁说谁能信……这是同一个人呐?
    “丁老板是不是想问……”凌声儿知道丁不住卡在喉咙口的词儿是啥,所以她也不等对方遣词造句了,自己就接道,“……我真正的样貌,究竟是你几年前见过的那个肥婆呢,还是现在你看到的这个美人胚子?”
    “呵……”丁不住也明白,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凌声儿自己都不介意挑明了说,那他也就不再拐弯抹角,“还望凌楼主赐教。”
    “嗯……”凌声儿沉吟了一声,随手夹了口菜先搁进嘴里,然后鼓着腮帮子一脸可爱地边嚼边道,“都不是。”
    “哈哈哈哈……”丁不住笑了,“好一个"鬼面风",果然是神鬼莫测,女中豪杰……”他说着,便端起酒壶,把自己面前的酒杯续满,“丁某敬你一杯。”
    “请。”
    “请。”
    两人皆是双手举杯,隔空互敬,随即一饮而尽。
    两盏空杯同时落桌,这时凌声儿又道:“丁老板,实不相瞒,小妹今日约你来此,是有一桩买卖要谈。”
    “凌楼主,有什么买卖,但说无妨。”丁不住道,“我有价帮,只要价钱合适,什么都可以谈。”
    他这话,听着是在“应承”,但实际上却是在把人“推远”。
    因为凌声儿以“小妹”自居,显然就是在套近乎……丁不住非常警觉,根本不上套,他还是用“凌楼主”相称,且强调自己代表的是有价帮,一切都以“价钱合适”为基础,攀交情还是免了吧。
    凌声儿见对方这般谨慎,不但没有气恼,反而增加了合作的信心,她点点头,接着道:“好,那小妹姑且先问一句,丁老板觉得,少年英雄会的主办权,重要吗?”
    “那要看对谁了……对有些门派来说,或许很重要,但对你们听风楼来说,恐怕还不如你们当初去争的那个"龙头杯"来得实在吧?”丁不住回答得也是滴水不漏,“呵……当然,对我们有价帮来说,也一样。”
    他这话,也甭说他和凌声儿了,就算是外人也都明白。
    听风楼和有价帮这种特殊的中立帮派,与江湖、绿林两道都打交道,也与官府、乃至一些所谓的邪魔歪道有交集;“名门正派”这顶大帽子,你真让他们戴上,没准能把他们给压死,所以“举办少年英雄会”这种事,他们肯定是不想干的,也就不存在什么重要性了。
    “那么……寻蚕戒,或者说天蚕功,重要吗?”一息过后,凌声儿又问。
    这个问题,丁不住就想了想,才道:“那还是很重要的,毕竟一门绝世的武功,能帮人解决很多原本解决不了的问题。”
    “但也会带来很多原本并不存在的问题。”凌声儿接道。
    “哦?”丁不住疑道,“()
    凌楼主的意思是?”
    凌声儿没有答他这句,而是接着问:“丁老板觉得,您请来的沙鹘仑,能赢这比赛吗?”她顿了顿,“再进一步讲,即便他赢了,你觉得那些"名门正派",呵……真会让你有价帮这么一个不黑不白的门派带走寻蚕戒?”
    她这话里的暗示,丁不住自然懂。
    早就懂。
    也因此,丁不住这时,选择不接话。
    “我想,丁老板应该不是那种明知买卖做不成,还会来白跑一趟的人。”凌声儿道,“那沙鹘仑在台上的输赢,恐怕你从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你只是想借着"雇人参赛"这个举动,让自己出现在沧州这件事显得合理罢了……真正能让你取得寻蚕戒的地方,自不会是在这"争雄杯"上,而是在别处……”
    这一刻,丁不住面沉似水,他浅饮半杯,拖了拖时间,脑中理了理情况,再道:“凌楼主的话,丁某听不懂。”
    “丁老板是非要我把那"天盗禹望"的名号给点出来吗?”可凌声儿不依不饶,语气也越发凌厉。
    此言一出,丁不住拿酒杯的手,稍稍抖了一下。
    但他还是稳住了,并饮完了杯中剩下的半杯。
    “听风楼,名不虚传啊。”丁不住这样回应,基本就是承认自己的事情败露了。
    “不过……”下一秒,丁不住话锋一转,“我丁不住的困境,又何尝不是凌楼主的困境,我有价帮带不走的寻蚕戒,听风楼就能带走吗?”
    他脑子转得确实快,马上想到了如何与对方拉扯。
    “不错。”但凌声儿却是大方承认了,“小妹我也只是"表面参赛"罢了,并没想过会赢……我也是,有别的事要来沧州办。”
    “但你不是我,你从没想过要天蚕功。”丁不住道。
    “没想过。”凌声儿道。
    “你只是想做买卖。”丁不住道。
    “是的。”凌声儿道。
    “你的买卖,不止是跟我有价帮一家做吧?”丁不住道。
    “丁老板才思敏捷,小妹也瞒不过你。”凌声儿道,“不过,我跟别家的买卖,就不劳您费心了吧。”
    “我可以不费心。”丁不住道。
    “嗯……”凌声儿接道,“那我也可以让听风楼的所有人,至少在最近,把"禹望"这个名字给忘掉。”
    “这事儿不会就是凌楼主来找丁某谈的买卖吧?”丁不住又道。
    “当然不是。”凌声儿道,“这只是你我在正式谈"那笔买卖"前喝的第二杯,算是小妹我敬你的。”
    说罢,她就端起了酒杯。
    “请。”
    “请。”
    他们又对饮了一杯。
    “现在咱们已各敬了对方一杯……”丁不住放下杯子,说道,“我可以听听,凌楼主要谈的买卖究竟是什么了吗?”
    这时,凌声儿正色道:“不久前,听风楼得到了一条情报,因为此事涉及重大,我随后便动用了听风楼所有的力量,去深入地查了一下,并由此推测出了一个即将发生的阴谋的脉络,以及其前因后果。”她微顿半秒,看向丁不住,“现在,我想将这个秘密,卖给丁老板。”
    丁不住皱了皱眉:“为什么是我?”
    “当然是因为这件事跟你有关。”凌声儿道。
    “那我现在要是表示不想听这件事、不想做这桩买卖,它是不是就跟我无关了?”丁不住的回答,也是尽显老辣。
    “这个问()
    题我不能回答你。”但凌声儿也是搞情报工作的,她自然清楚,她只要回答了对方了这类“有一定限制条件的提问”,对方就已经能对这情报本身有所猜测了,故而她也不上套。
    于是,试探失败的丁不住再思再想。
    片刻后,他又开口道:“如果我答应这买卖,你想要我付什么?”
    终于聊到了这里,凌声儿心中也是忍不住地激动起来,但她表面上还是沉住了气,语气平静地说道:“丁老板手眼通天,想必你一定听过,你有一个同行,也是开青楼的,道上传说,他叫"庶爷"……”
    丁不住的脸色变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了有些惧怕的神色。
    “你打听他做什么?”丁不住知道,他就算说没听过,对方也不会信,所以干脆就不装了。
    “丁老板跟他有交情吗?”凌声儿答非所问。
    “没有。”丁不住斩钉截铁地回道,“也绝不想有。”
    “呵……”凌声儿冷笑,“这么说来,丁老板是知道他的手段了。”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丁不住道,“重要的是你提他干嘛?”
    “我不能提他?”凌声儿道。
    “你不该提他。”丁不住道。
    “我已经提了。”凌声儿道,“而且我还想问一句,丁老板你有欠他人情吗?”
    “我运气好,从来没欠过他什么。”丁不住道,“不过我知道欠他人情意味着什么,也大概能猜到……你接下来要跟我谈的买卖是什么了。”
    “那你还听吗?”凌声儿问道。
    丁不住沉默了……
    许久。
    “我听。”丁不住最终还是迈出了这十分危险的一步。
    得到这答案的凌声儿,看丁不住眼神,有感激、也有敬佩。
    她给自己又满上一杯:“丁老板,喝完了这杯,您且听我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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