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走三天,再到了芥迷带,由于早早服食了无名果实,周青此刻已枯瘦如柴。这次他未敢多服,似之前那般太过骇人,只怕进了蓬瀛域也会被当妖怪抓起来。那晚起码吃了四五十颗,这次只吃了二十颗,是以虽枯瘦如柴,脸皮下垂,却能勉强被人接受。
    周青一路思虑甚多,素衣、柳姑娘下落不明,莲儿却可以断定,不是被九霞门掳走,就是被天枢门抢去。而陶四娘定然被九霞门重点培养,是以,首先要先打探到九霞门的位置,再徐徐图之。
    跳入芥迷带,再次进入天枢,还未走出几步,就见西方飞来一人。那人速度极快,飞动之时脚下光影流动,一路飞来竟全不借力。到了跟前,周青才看清那人,一身玄色八卦纹道袍,头挽高髻,面黑无须,长眼厚唇,不怒自威。
    那人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从芥迷带中窜出?”
    周青早已想过会有人把守,忙说道:“小人周三,家住茶山之中。半年前遭遇妖兽袭击,小人因在田里施肥,侥幸逃过一劫,家中父兄却俱丧兽口。小人不敢多做停留,才一路下山而来。
    小人自小生的丑陋,父亲从不准下山,是以下来就迷了路,不知怎么得竟落入一片荒芜之中,再出来时竟看到一处浓雾笼罩的林子,想来就是仙师口中所说的迷雾林。
    小人自那林中又迷了路,饿了靠树皮果腹,渴了只能挖水维生。走了三年才又重新找到那片荒芜之地,跳进来后就来了此地。还要请问仙师,茶山该怎么走?小人要去茶山镇谋生。”
    “我哪去知道茶山怎么走?你那里是什么州?”那人问道。
    “什么是州?”周青呆脸反问。
    “你爹娘从未告诉过你吗?你村里乡亲也不聊天吗?”那人疑道。
    “小人生下来,母亲就难产而死,爹爹见我丑陋,又克死母亲,就要把我掐死。是祖母将我抚养长大,十岁时,祖母也撒手而去。
    爹爹不打我已算好事,又怎会与我说话。村中更无人与我说话,看见我要么一哄而散,要么嘲弄一番。是以,小人从不知家在何处,只知道两个地方,一个茶山,一个茶山镇。”周青解释道。
    “若要谋生也不必非得去什么茶山镇,你沿前面大路直走,半年可到涟源州城。”
    “只是…只是,小人只对茶山镇有些印象,还是幼时祖母带我去的,只怕到了州城无人用我。”
    “也罢,既然遇见了,也算咱们有缘,你到了涟源州城,找到秀帷楼许五爷,就说九霞门清尘道人让你来的,他与我早年有过一面之缘,定会留下你。”
    周青一听九霞门,险些站立不稳,索性顺势拜倒,磕头说道:“小人多谢仙师垂怜!”
    “缘起缘灭,何须谢我!”那人手一挥,周青就被扶起,起来再看时,早没了踪影。
    周青记住清尘道人这个名字,沿路赶往涟源州城。一路心中盘算:按照张恒和柳姑娘的说法,蓬瀛域比中原不知大了多少倍!若自己四处打听,容易暴露不说,也未必打听得到。再者,怕清尘道人会暗中留意,眼下还是混入秀帷楼为好,待了解清楚天枢的大致情况,再做打算。
    周青一路怕清尘道人暗中监视,就连带在储物袋中的鱼干也不敢拿出,只能以树皮为生。清尘道人定能用神识望穿自己全身上下,之所以未问储物袋之事,八成以为是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若是自己吃了鱼干,只怕会令他生疑。
    不敢走太快,行了半年才到涟源州城。一路上夏罢秋至,秋去冬来,周青才知涟源州一年之中只有夏季阳光明媚,其余季节则冷彻入骨。
    还未走到秀帷楼门口,便被小厮驱赶开,根本不给周青开口的机会。无奈只能等在远处,枯坐三天,饿了仍吃树皮,直将街上一棵小树揭光。
    幸好到了第四日,忽听有人喊了一声:“五爷,您来了。”
    周青忙冲上前去,直接跪在那粗眉大眼的许五爷身后说道:“许五爷,九霞门清尘道人叫小人来寻您,请您收下小人,只要给口饭吃,小人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许五爷一听九霞门清尘道人,也不顾周青面容丑陋,惊道:“快快起来,真是清尘真人叫你来的?”
    周青忙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说清,许五爷一听,心说还以为能卖清尘真人一个面子,谁知不过是他老人家随口指点。不过,他也不敢不留,当下有些为难道:“周三啊,你有所不知,秀帷楼是风月楼。你这幅尊容,只怕会吓坏客人,不如住在我家,也不少你一口饭吃。”
    “小人岂敢?小人在家中经常挑粪种地,秀帷楼这般气派,少不了要处理粪便,五爷留小人倒粪可好?”周青哀求道。
    “只怕跌了清尘真人的面子!”许五爷显得十分为难。
    “真人只让五爷给口饭吃即可,小人自知身份,岂敢奢求!”
    “哎!眼下确实没有好位置,只能先委屈你啦!”许五爷叹道。
    “小人有口饭吃就已知足,多谢五爷!”。
    就是这般,周青进了秀帷楼,至今已然过去大半年。
    书归正传,周青在山洞之中思念素衣等人,恍恍惚惚待到黎明,再赶往秀帷楼后门等候。
    等了两刻钟,后门才打开,开门的小厮一见周青就笑骂道:“上吊绳,你每天来这般早,是为了偷瞧姐儿们的白屁股吗?”
    周青也不回话,只干笑两声,低头进门,屋檐下找了个无雪之处闭目养神。等到早饭时间,才低头走向厨房,讨两块窝头,再打碗稀饭,蹲在墙角快速吃完。
    吃完饭就开始逐间收便桶,有好些姑娘起的晚,一直快到中午才将便桶收齐。后院专有一处洗刷之地,周青将便桶一一提到洗刷处,再将其中粪便倒入大木桶,接着清洗便桶,洗完还要撒上香精。
    一切收拾妥当,先洗净手脸,再到厨房讨两个馒头,草草吃下,再回到洗刷处推车出门。此时大雪仍旧不止,地上积雪将半个车轮都淹没掉,周青怕有人发现异常,只能装出十分吃力的样子往前推去。
    从迷雾林出来一年多时间,体内阴阳气没有过多增长,神识却增长迅速,许是受到玉球影响,神识已能覆盖十里方圆,驭使灵器也更加轻松。
    出了城门,走上五六里,神识之中再没一个人影,周青这才提起速度,一个时辰就到了苦梨林,施完肥,洗净木桶,接着回到洞内。
    在洞中打坐两个时辰,再回到苦梨林推车返回。一路之上,左思右想,自己等了半年,终于有了九霞门的线索,应该如何接近钱立元?之前他也曾旁敲侧击过九霞门的位置,只是所问之人竟无一个知道九霞门具体位置,只知在瀛洲,却不知在瀛洲何处。
    瀛洲距此数十万里,非得经过传送阵方能到达,乘坐传送阵要缴纳不少灵石。周青倒不担心灵石,以他的手段弄些灵石也不费力。这大半年来,他已大致了解这修真世界的情况,储物袋中那百余块熔岩晶石叫作火灵石,珍稀无比,一块就价值数千灵石。
    他只是担心过早进入瀛洲,反而会引人注意。瀛洲系蓬瀛域中心,高手众多,稍不注意就会露出马脚。况且即便此时见了陶四娘,也很难算计到她。当务之急是接近钱立元,以便打听莲儿及素衣、柳姑娘的下落。
    想了一路,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只能沉住性子,以待时机,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回到秀帷楼,天色已晚,又讨两个馒头、一碗稀粥吃下,算是结束了一天活计,接着再沿路返回东山山洞。回到洞中,周青才在储物袋中取出一条狼腿,又倒出一碗灵米,架锅做饭煮肉。饱餐一顿,接着在洞中练起剑来,练了两个时辰剑,再盘膝打坐。
    如此这般,过了八日,正收拾便桶之时,丫鬟来唤,让自己先去卿卿小院收拾,周青心想钱立元每十日来一次,或许卿卿能够帮上自己。
    到了小院,钱立元还未醒来,卿卿独立门前笑道:“三哥,您受累!”
    周青低头说道:“姑奶奶说哪里话,小人以此维生,岂敢叫累!”
    “饭菜已折好放在桌上,三哥收拾了恭桶,再来带走!”卿卿柔声道。
    “谢姑奶奶赏!”周青说完躬身进了房间,一手提着便桶,一手端起一大盆剩饭,出门而去。
    卿卿叫道:“送了恭桶再来多好,这般同时带走,三哥怎吃得下?”
    “不劳姑奶奶操心,小人习惯了!”
    快到中午,周青推车往城外走去,他一直留有神识观察卿卿,又恐钱立元有所觉察,只将神识附在院中。
    他故作吃力推车,行的很慢,待卿卿赶了上来,打过招呼,周青才笑道:“姑奶奶,这是又得了十天假期?”
    卿卿此时也不嫌小车臭气熏天,嬉笑道:“正是!三哥何苦非得推到东山,这冰天雪地的,随处倒了就是!”
    “倒了可惜!”周青笑道。
    “三哥,那些苦梨都是你修的吗?”
    “小人只会施肥,可不懂得修剪。”
    “三哥何须自谦,那处野林子一直都是自生自灭,自从三哥来啦,竟个个风姿俊逸,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情。”卿卿笑道。
    周青神识之中,方圆十里之内,并无异常,于是说道:“姑奶奶,无凭无据的事情莫要乱说。”
    卿卿闻言一吐舌头,模样甚是可爱,笑道:“知道啦!三哥无人之时叫我秋娘好啦,莫再叫什么姑奶奶,听得恶心。”
    “姑奶奶还是先走吧,在我跟前,不光话恶心,味道更恶心。”
    “三哥莫不是嫌弃人家?”卿卿皱眉问道。
    “姑奶奶说哪里话,小人这般模样,不被人嫌弃就要谢天谢地,岂有嫌弃别人的道理?”周青不解道。
    “既然三哥不嫌弃秋娘,就将心中之事告知秋娘,秋娘虽一介弱女子,知恩图报还是懂的!”秋娘表情真诚。
    “小人也没什么心事,只因我一身本事均是自悟,心中十分仰慕九霞门,想要进入其中求仙问道。秋娘若是有心,就替小人留心一下。”周青说完,又附在秋娘耳边小声说道:“钱立元疑心颇重,千万注意自身安危,在下只对九霞门奇闻异事有些兴趣,万万不可探听九霞门隐秘,懂吗?”
    秋娘闻言点了点头,笑道:“三哥放心,秋娘心里有数。”说罢,也贴在周青耳边问道:“三哥是不是与九霞门有仇?”
    周青忙回道:“秋娘不必多想,在下与此间之人皆无仇隙,只是对九霞门心生向往而已。我听人说,九霞门内有大道仙法,可以救生死、肉白骨、返老还童,在下天生皮包骨,正是想求这大道仙法。”
    秋娘知道他信不过自己,不肯如实相告。若他真是诚心求仙,自当前去瀛洲,潜伏此处必然另有算计。只是自己身份确实不值托付,心里一叹,面上却笑道:“此事包在秋娘身上。”
    周青笑道:“若在下真有所获,定然少不了秋娘的好处。”
    秋娘闻言心中更苦,强颜笑了一笑。
    二人来到分岔路,周青往东,秋娘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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