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ce参加夏令营的事就此打住,她可是我亲生的。”
    “你别小瞧她,集体观念对孩子比对大人有效得多,她绝对不会是掉队的一个。”
    郝知恩用手当扇子扇:“可是这样找罪受,图什么?”金
    天从包里掏出个洗好的西红柿递给郝知恩:“你在江坝马场为一匹马,欣然接受了九十万的年费,图什么?”
    郝知恩连啃了三口西红柿,鼓着嘴:“你还要因为这件事针对我多久?好好好,我承认,我就是肤浅地觉得拥有一匹马是贵族的象征。我才不和你鬼扯什么人与自然。”“
    那又为什么半途而废?”金天蹲下身,用手背给郝知恩擦了擦嘴角的汁液。
    前两天,他路过江坝马场,便捎带着去看了看那一匹属于郝知恩和赵唯一的,名叫vanilla的荷兰温血马,这才知道人家易了主。
    金天倒不觉这是什么大事,这会儿聊到了才问问郝知恩。
    郝知恩没想到金天知道了,本来还想找个机会说,既然他知道了,也好,她还省了一道事。自
    从那九十万一刷走,郝知恩便接连带赵唯一去了几次江坝马场。
    第一次,赵唯一品位不俗,挑了一身价格不菲的上至头盔,下至马裤和马靴,穿上就不脱了,说终于知道为什么芭比公主里会有个名叫歌琳的女孩儿一心要做个剑客了。尽管,剑客和骑马不尽相同,却都是“不爱红装爱武装”。那天,赵唯一光顾着臭美了,摆拍了上百张照片。后
    来的几次,从小被郝知恩叨叨要讲卫生的赵唯一不要说马粪了,连喂个马都恨不得戴上手套。
    郝知恩也好不到哪去,赵唯一一从马上下来,她的当务之急都是弯着腰为她掸去身上的尘土,教练要和她交流,都是面对她的头顶。几
    次下来,无论是马场,还是教练,都不是见钱眼开的主儿,上赶着说这一项运动未必适合赵唯一,建议解约,退款。
    当时,郝知恩正觉得九十万的年费会不会是她太冒进了,便就坡下了。而
    维系人际关系,是郝知恩的长处。事
    后有一天,她也是路过江坝马场,拎了两盒茶叶给教练送去。却
    偏巧不巧知道了个内幕。
    内幕是有一个八岁的男孩子,看中了当时名花有主的vanilla,其母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了加价。所
    以说,不管是马场,还是教练,终归还是见钱眼开。
    郝知恩将那两盒茶叶又原封不动地拎回了车上。对
    金天,郝知恩只拣了对自己有利的说,比如,她只说了赵唯一不是块骑马的料,以及vanilla被人横刀夺爱,却没说九十万的年费令她隐隐吃不消。她倒并非是对金天打肿脸充胖子,怕只怕一提钱,会给金天带来无形的压力。
    干掉了一个西红柿,郝知恩苦着张脸,向上望了望:“还有多远?”“
    要不要跟我玩个寻宝游戏?”
    “你还真当我是来参加夏令营的孩子了?”“
    大不了,给你的奖励不同。”
    “说来听听。”
    金天随手摘了个果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葡萄,”郝知恩胡说八道,“就是个头小了点。”
    “这是龙葵,一年生草本茄科。”
    “什么跟什么?”
    金天耐心道:“浆果的一种,你可以参考葡萄、树莓、番石榴。”
    郝知恩一头雾水:“好端端地我参考它们干嘛?”
    金天笑着蹲到郝知恩面前:“因为接下来,我要你找到至少四种不同的浆果。成功的话,你晚上就可以和我同床共枕,失败的话……三间房我们两个人分绰绰有余。可据说,这周围生活着呆萌的豪猪一家。”郝
    知恩一个激灵:“你确定是‘呆萌’的豪猪一家?不是凶猛、饥饿、残暴?”“
    那谁知道呢?”
    “算你狠,你这是要我不成功,便成猪饲料?”金
    天站起来,再把郝知恩拽起来,顺势抱了抱她:“走吧,为了不做猪饲料,擦亮你的眼睛。”
    二人抵达有仙客栈时,是中午一点了,比预计的晚了一个半小时。金天马不停蹄地生火、烧水、煮饭,并把肉串摆上了烤架。郝知恩坐在一旁的马扎上,逐一回复了十四通,分别来自六个人的未接来电。尽
    管是周末,也通通是公事。包
    括许歌声在内,说在“塑料花奶茶店”自杀未遂的那个女孩子,在出院的第二天,吞了安眠药,这一次,不再是自杀未遂。
    猛地,郝知恩喉头涌上来一阵血腥味:“店里生意有没有受影响?”
    “一条人命都没了,你还就知道生意,生意。”许歌声激动道。郝
    知恩将喉头的不适硬往下咽了咽:“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接你电话吗?”
    许歌声还带着气:“你这大忙人,不接我电话的时候还少吗?”
    “我刚才在忙着摘山丁子,也有的地方管它叫山荆子。”
    “什……什么?”
    郝知恩一本正经:“我和金天在西灵山,他让我找到四种不同的浆果,否则就丢我去喂豪猪。”
    那厢,许歌声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郝
    知恩从马扎上站直身,回避开金天,去跟许歌声说悄悄话:“你和曹一逊怎么样了?你不是让他卯足了劲儿追你?”许
    歌声一声叹息:“昨天是我们离婚后第一次约会。电影太无聊了,一亮灯,我发现他刚睡醒,估计他也发现了,我也刚睡醒,一人挂着两坨眼屎。”郝
    知恩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一双手互抠着指甲缝里的泥土:“这要是换了十几年前,两个人手牵手看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也能看上一整晚。”换
    言之,问题出在约会上。电
    影才不背这个锅。
    或者说,问题出在一个“累”字上。
    许歌声百感交集,又是半天没说出话来。累
    ,这一点不假。“塑料花奶茶店”是郝知恩的避风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却是许歌声的事业。既然是事业,一天十小时是至少的。十小时之余,她还有两个学习忽上忽下的儿子。段子手们不总说:不写作业母慈子孝,一写作业鸡飞狗跳。许
    歌声不然。
    那一对活宝一写作业,她是能被老大活活气死,再被老二气到诈尸。七
    八等于六十五,公鸡写作公鸟,i、me、my乱用一气,这都算好的。考
    试时,他们能把老么大一道题给你空在那儿,还腆着脸说检查了三遍。她
    这儿前脚河东狮吼,他们后脚就能对着动画片哈哈大笑,都不说先把脸上的泪珠子擦一擦。
    许歌声三天两头被气到心绞痛,每晚躺平了,都会从胸口摸到下腹,看有没有硬块,会不会疑似肿瘤。有一次,她还真在左下腹摸到了一个硬块,上网一查,十个人里有九个说是……宿便?
    此外,上火导致的口腔溃疡也是许歌声的家常便饭。毕
    竟,她虽不至于像郝知恩一样处处都要给女儿最好的,却也希望两个儿子能在这一所普通的小学里名列前茅,将来,能进入比普通好一点点的中学。不
    过,累归累,许歌声始终坚定不移。
    每晚十一点,她钻了被窝,关了灯,强迫性地把朋友圈从头到尾刷上一遍,再上微博看看偶像的动态,最后一闭眼,一觉到天亮。她也是这两年才追星的。确切地说也算不上追,她既不出钱,也不出力,用饭圈的话说,好像叫“白嫖”?唯
    有和曹一逊约会,竟令她隐隐心生困惑。
    她战战兢兢地问郝知恩:“你是说,我和曹一逊回不到过去了?”
    “没人能回到过去。”郝知恩换了个角度,“下次你们别看电影了,试试看电视,就窝在家里的沙发上,困了就打个盹儿,醒了接着看。”
    许歌声嘶了一声:“靠谱!”
    若要破镜重圆,三十二岁的她和他不能靠回到过去。向
    前看,这是不变的真理。在
    这累并不断强大着的阶段,扶持和慰藉远远比两张电影票和一桶爆米花可贵。他能在她身边睡着,她也能在他身边睡着,就挺好。不说别人,就说在姚晋的身边,她可是时时紧绷着一根神经。这
    时,郝知恩言归正传:“大家都在这么拼,也都挺忙,挺累,挺难的。所以负能量的人和事,我们能帮则帮。帮不了的就像个漩涡,我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总不能被白白卷进去。”结
    束了和许歌声的通话,郝知恩蹲下身,团成一团。
    直到金天拿着香喷喷的肉串来找她,她一抬眼,双眼红得跟兔子似的:“她还是死了,在奶茶店割腕的女孩子。”
    她对许歌声说的话冷静而理智,却不代表在她冷静而理智的头脑下,就真的没有一颗柔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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