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洛心想,往后退开点拉开板凳弯下腰去看,脚下踩到的是个小塔。
    这塔乃瓷塔,损了塔尖,塔有七层,有四层的檐尖有损折,塔身满满天青色釉,釉色均匀细腻,只是沾了灰土,叫他踩于鞋底,看起来就比垃圾好上一些。
    何洛看到这塔,眼瞳一缩,伸手一抄,把塔抄起来塞进怀里头。
    因着师门秘术,帛派之人故自有相人相物一套。
    帛派弟子入门,先看其根骨天性,以某些特定的生辰八字最佳,但品性坚定被门中看好的,也是会纳入门下。
    医者,最不缺的是治病手段,故入门下后,便会享得强身健体培元固根的药浴,浴不能断,泡到十五岁为止。除了强身的药浴,还有一个独门独派的开眼药。
    要学点灵术除岁术,就得先有一双可看世间生机死气的眼睛。
    开派祖师南崖子认为眼见世界有光,有暗,即同人身,即同物身。也就是说他认为世间有光明有黑暗,那么人和物身上也有,只是这光一般人看不到,故潜心钻研,收集天下名方奇谈,最终于晚年研制出独门秘药:开眼药,也叫真睛术。
    这种药药材极为复杂,世上只有帛派掌门才知其配方,自弟子入门,便每日于睡前点眼一次,再以布扎之不能见光。足足滴满九九八十一日后便休息八十一日,而这八十一日里,则可视物,却只能夜间视物,白日眼用白纱盖住如此反复,坚持要九年才得圆满。
    而熬过了这个苦的帛派弟子,渐渐双目除了能视常人之物以外,能还看出人与事物躯体所散发的气机。这也是何洛为何在修补香炉时能看到异状,而别人根本没有感觉的原因。
    他快速吃了简单的中饭,感觉还不饱,便又买了一个鸡蛋一个包子边吃边逛,但是怀里揣了东西,下午再看,就有些走马观花,不晓得自己路上撞到过的一个小姑娘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哼了一声转头往另一边走了。
    勉强逛完两个巷子,何洛揣着捡来的小塔,迫不及待的回了长盛。
    进了房关实门,他把塔拿出来仔细的查看。
    这塔不管胚厚、釉色,及火气,都是就近几年的事,并不是个到代的老物件,何洛把塔反过来,让塔底向上露于眼前。
    底是实心胚,微微的淡黄之色,他曲指弹了弹,发出了沉闷的声音,里头应该是空心。
    这就是一座普通的文昌塔。
    文昌塔,又称文风塔、文峰塔、文笔塔。
    为最常用之法器,利于读书、功名及事业。文昌的作用,顾名思义,就是旺文。这塔小巧,显然是摆放幼儿桌上之物。
    何洛再次看向塔底,微微生出犹豫:一团纯粹的微微紫光时隐时现附着上面,想来宝物隐于其中,是砸开呢,还是不砸呢?
    在开过眼的帛派传人里,人和物都是一样的,都会有一种光,这种光,在帛派,叫生机。
    光分黑、灰、白、黄、红、紫这主六种,黑色乃最下之气,是死气之机,其次是灰,一般常见者,多是浅黄或白色,红色也不少,那已经代表其物运人运是宏势,而像这种紫色,并且非常纯粹的紫色,世间是很少见的,古代说皇帝身上有紫气,早上日升第一缕也是紫气,可见这气机有多少见和难得。作为珍稀的帛派传人,他只听过师父讲解时的气机说法,见到这个颜色的气,还真是头一回。
    也不知道这塔里封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看塔的大小,这东西并不会太大。
    犹豫了半天,何洛还是把塔放下了:他到是想砸,然而眼下环境并不是在门派,才出来就见到了人心险恶,这要是真白捡到个宝贝,只怕自己根本守不住,还是这么封着好,等以后拿去山了再取出来,目前就当个小摆件儿,把塔尖给补好摆着当个小玩意。想来,要安全得多。
    谁会想到这么个小破塔里会暗藏乾坤呢?
    想通这一点,他就按着作息让阿四儿送来热水泡了脚睡下了。
    这一夜睡得沉,然而早上却是被阿四儿的惊吓声给惊醒的。
    何洛撑着还有点发沉的脑袋,揉了揉眉心问:“怎么了?一大早就见鬼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阿四儿指着他的脸,一脸急色:“何师傅,何师傅,你……出血了……”
    啊?出血?
    何洛满心疑惑,顺着阿四儿的眼神抬手抹了把鼻子脸,随后手掌摊到眼皮下来看,手指头上还真沾了些半干,颜色已经暗淡发褐的血。
    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阿四儿放在桌上的脸盆子,何洛起身,结果一起身,肚子里就跟扯动了筋似的,动了一下,有点儿隐隐发痛。
    这痛也就只痛了一下,何洛没在意,拿水洗了脸,阿四儿看着没有再流血,松了口气,就是有点儿奇怪:“难道是呷得太干,上火了?可上火也莫得会眼角有血印子吧?”
    “大概是何师傅夜里蹭上去的。”
    何洛也觉得有这可能,于是没放心上,收拾了一下自己吃了早饭去上工。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吃的东西不对头,他这一天都打不起精神头,肚子里头还偶尔会痛一下,眼看着状态不好,脸色也不好看,常师傅就劝他回去休息。
    何洛还硬撑着坐到下午五点钟,身体确实倦得不行,打哈欠流眼泪,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错觉,平时应该是透明的眼泪水里头有几丝红通通的血丝。
    这天夜里何洛撑着吃了饭,回到屋里倒头就睡得天昏地暗。
    次日一早,何洛又在阿四儿惊讶的眼神里睁开了眼,一抹脸,就发现自己又鼻子眼角有血印子了。不止血比昨天要多一点,就连肚子里的痛也重了几分。
    何洛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一直好好的,突然就腹中生痛,眼鼻出血,肯定是哪里出了事。
    阿四儿叨叨是不是上火了,何洛就叫他给打粥来配油条萝卜汤吃,等得人出去了,何洛面上一沉,左手搭上了自己右脉。
    帛派主医,但行医之人都知道一个忌讳,那就是医不自医。
    何洛也牢记这个理,抱着试试的心理,深吸了几口气后一把脉,脉象正常。
    他以为自己燥了,心境不够平稳,又吸了几口气,再摸,但不管摸了几回,按他学来的知识与实践过的经历,自己的脉象是正常的,沉稳有力,并无什么虚、浮、乱、弱等象。
    何洛敲着桌儿,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面上露出坚毅。
    长盛给师傅们住的地方好,都是个小院儿,上下小两层,一边一户,因为常师傅是本地人,有自己的屋,所以这个院儿目前就住着何洛他一个。
    屋子里的家具摆设还是明清仿古的那一套,因为自己是个男的,再加上在术门,镜子是聚阴聚秽煞的东西,何洛一进来就把个镜子给放倒了收进了柜子里头,可这会儿他去开了柜,把那面仿明代群仙寿鹿海水纹铜镜找了出来。
    说是铜镜也是背面做成了铜的,正面一看却是镶嵌的玻璃,只是背后的铜铸画像形象逼真,古韵绵远,便让这个结合了西洋传来的玻璃的镜子看着格外好看。
    可何洛顾不得这些,他拿了镜子便走到窗户面前借光,看向镜子里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帛派真睛之术,不仅用于物件身上,同样的,也应用于人体之上。
    镜子里的自己气色一看就不太好,很憔悴,面色发黄,笼了一层淡淡的灰色的雾气不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着就像抽大烟一边抽了好多天身体就要掏空的人,全无半点前天的生机勃勃,就连额上都能明显看出有发黑的雾从自己眼、鼻、口、耳里飘出来聚到顶,又散开钻进这五官里头。
    这是……中招了?
    何洛脸色难看得很,放了镜子,他重新回到楼下仔细把自己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接触的人、碰到的事物都无比详细的回想了一遍,就连聂小姐送给他的那个随形印都重新拿出来仔细开眼看过,确认无事才重新收起来。
    如果说这几天真的可能遭人算计,那就只有自己去淘宝的时候了。
    淘宝的巷子龙蛇混杂,人来人往非常热闹,他也摸过不少摊上的东西,可些摊上的东西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不适,但也不能排除其中的可能性。
    最大的可疑之处是在那茶摊子吃的中饭。
    如果说能在饭菜中下东西暗算自己,那么问题便出来了,当时处在闹市,挑夫走贩随便挤,桌凳也都一层油腻浸色,看不出干净在哪里,这种龙蛇混杂之处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自己在云山县一直与人为善,根本没有仇家,要说有,怕只有万宝斋的万老板和那两位师傅看自己不顺眼,自己还在走的时候摆了他一道,他怀恨在心,报复自己倒是很有可能。
    只是他是怎么使人给自己下了毒?下的是什么毒?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江湖上有这么厉害的人吗?
    看来自己要跑一趟十九爷那里了。
    想到便做,等阿四儿送了吃进来,何洛吃了早饭,便去找管事的请假求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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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不自医:医不自医是一个汉语成语,是指医生能给别人治病,但不能医治自己的病。也有作“医不自治”、“卢医不自治”。
    明middot;李梦阳《梅山先生墓志铭》:“孙时有绵疾,吾医之立愈。谚曰:‘医不自医。’诚自医之,黄岐扁佗至今何可也。”元middot;施惠《幽闺记》:“犯了些腰头病,你何不自医?自古道:卢医不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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