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何洛偷眼打量这个鼎做判断的时候,他眼里的鼎忽然微微摇晃起来。先是极缓的晃动停顿,渐渐的频率加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摇动,不一会就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何洛的眼前的空气忽然像笼了一层透明的水,水波微漾,不知从何处有色彩斑斓的小鱼三三两两游来,穿过何洛的身体游走,至于离何洛不远的那个左上方的鼎则突然爆发出一阵青蓝交错,但是非常柔和的光芒,何洛不自觉眯起了眼。
    等光芒散去,在何洛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异常奇异的生物的头。
    这生物头有两三个何洛大,长须如带,眼如半个成人,泛着蓝色宝石般的光芒,长得像狮子,但却长着长长的分叉的鹿角一般的东西。
    这生物低头来看何洛,脸上白毛随着水波飘动,现在出隐藏其后的皮肤,并不见肤,覆于其上的,是青蓝色的漂亮得令人神迷的微微泛着冷光的鳞片。它太大个了,何洛根本看不到它的全身,蹲在面前就像一道小点心似的,它看着何洛,又歪歪头,张嘴露出一口参差的锋利牙齿,水波突然像烧开了似的沸腾着冒出泡泡,何洛没有听到声音,但脑子里却像听到了眼前这个鼎灵的惨叫,随后便看到巨大的头从后方往前,有无数白色的小虫爬动着堆积着,很快就把这巨大生物的脑袋都堆满了。
    这鼎灵叫声越来越弱,最后奄奄一息,一双美如琉璃的眼睛不甘不愿的被迫闭上,失去了生机。
    它闭上眼,水波便忽然消退,何洛呆了一下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还蹲在摊子前手里手拿几个顺治和雍正的铜钱。
    他不再打量那个鼎,而是低下头去看手里的钱。
    年代近,这几个钱里只有雍正那枚是真的,其他的都是作了旧与锈的仿品,他喊老板:“这几个钱么子价?”
    老板拢着手离开火回来,打了个哆嗦看了下几个钱后说:“天气不好,我看小兄弟也是个有缘的,就三十个大洋一块。”
    “贵了,两块大洋一个。”
    何洛抛了抛手里的四个铜钱。
    老板就瞪眼:“小兄弟啊,我这可都是真钱,真古董,也是看有缘,再是看这几个钱锈得严重,才给你低价,你要是真想要,二十六个大洋一块。”
    何洛就笑:“老板,一口价,三个大洋一块,卖就买,不卖就算了,我去别个摊子上看看。”
    说着又补充一句:“反正我做个随身风水的五帝钱局,也冒一定要用到真钱。”
    他说着把四个钱往老板手里一放,站起来欲走。
    老板先还端着,看他真走出七八步了,在后头喊:“哎,小兄弟回来回来,卖把你了。”
    何洛痛快的付了钱,把四个钱收好了,提起脚作势要走又停下,指着那个丑得不见真颜的铜鼎问:“这个鼎么子价?”
    老板看那个鼎一眼,摇摇头道:“还真是巧,这个是个海捞的,我看小兄弟你也爽快,你要是要,三百个大洋。”
    何洛转身欲走:“老板你不实在啊,又和我喊汪汪(报虚价,装样子)。”
    做生意的,都脸皮厚的很,那老板一脸理直气壮:“我这是真货,你看看这上头的痕迹。”
    他说着还用指甲划上边的珊瑚沉积物给何洛看,何洛看得直摇头:“还真货,上面这么多东西,洗都洗不掉,识货的哪个买这个莫值么子钱的东西,痛快些,三十五个大洋我就拿回去做风水。”
    他口口声声说风水,老板便上下拿眼打量他,再看看自己那个鼎,放在那里真的丑得看不得,也还脏得很,拿着让亲戚洗过,洗脱了一大层后剩下这些粘在上头的,再也洗不掉了,他自己都是看个头大,拿着在摆着撞运气想卖洋人,可惜摆了蛮久也莫得人要。这件海货也是别人抵十四个大洋抵给他的,不值得么子,就是青铜卖三十五个大洋也还赚了。
    老板也就不再讲价,痛快的点了头。
    老板赚了钱,看何洛去搬鼎,上前帮忙搭手抬起来,好心的跟何洛讲:“伢子,这个鼎你莫看他不是特别大,可重得很,你搬得动不啰?要不叫个车子来。”
    何洛一个山野长大的汉子,又从小习武,力气不是常人可比,一上手就掂量出这个鼎重约四十来公斤,抱着走一长段路都没有问题,他便笑了笑,拒了老板好意,把鼎扶到肩头上扛着,只说:“买了这么个大家伙倒是一时不好再逛,算了,今天就到这里了。”
    老板看他离开,一边感叹这个伢子力气大一边还热情的喊:“伢子,要是还要买么子,下回记得来我这里,算你便宜啊。”
    何洛叫了个人力车回长盛,平常休息进出长盛,都是绕到后头那个街巷里的后门进出,到了巷子口,付了钱,他便扛着鼎下了车往巷子里走。
    这条巷子细又窄,厨房做饭菜后装潲水和剩菜的垃圾桶都堆在外头,门边还有水缸子,杂物不多,但行走间还是要避着些的,他走了没多过远,耳朵就微微动了动,后头有人进了巷子,脚步放得非常轻,可没能瞒过他这个练武的人。
    就在何洛准备不理会的时候,来人忽然加速,一道疾风当头就往何洛头上落下。
    感觉到不对何洛往前猛的一跳,返身抓住铜鼎往自己身前一挡,当的一声闷响,来人的刀一击落空,二击正好砍在铜鼎的双耳上。
    何洛左手抓住鼎足大喝一声举鼎往前猛砸,这人蒙着脸,露在外头的一对小三角眼顿时冒出惊慌的神色,脚下不住往后退。巷子太窄,又摆放了桶子水缸之物,他身后的两个人倒是想冲上来攻击,却被挡住只能跟着后退。
    其中一个人撞到一个水缸,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里头没有水,也大喝一声抓起缸子便隔空砸过来。
    何洛一鼎在手,眼看巨大的黑影当头落下,他也不惧,反手把鼎举到头上拦下水缸,脚下走着八卦步攻向趁机挥刀袭近来的蒙脸人。
    水缸哗啦被撞碎,碎片受了力往四周激溅,倒叫前来偷袭的人没想到这个意外的变化,其中一个躲避不及被其中一块给扎到,哎哟的叫出了声。
    何洛哪能错过这个机会,舞鼎挡住刀子的进攻,脚则快速踢着落下的碎片往来人袭去。
    三个人不防这一手,与何洛正面交手的汉子也被扎中一块。痛意叫他身形不稳,一恍身就露出了破绽,被何洛一脚当胸踢中,不由得往后退着撞到了一个潲水桶。还好后头两人见机不对赶紧的扶住了他,没叫三个人都倒在地上,知道讨不了好,领头的喊声撤,三人转身就跑。
    何洛抓着鼎就甩,鼎一出手才想起来不对,赶紧迈出大步伸长了手又把鼎抓回来。
    鼎身重,被抓住后往下坠,何洛错步右手用力抱住,这才没叫鼎砸在地上。就这么一眨眼的功,他就眼睁睁看着那三个人奔出了巷子转了弯失去了踪影。
    何洛呸了一声,扛起鼎走到了长盛的门口了又停下了脚步。
    这里终究是别人的地方,自己如果淘宝,东西放在长盛的屋里怕是不好,到时候要带走,谁知道人家会不会反咬一口说是他们长盛的东西?再说了,刚才这袭击,人家一看就是在长盛等着自己,除了万老板,还真不作他想,要是自己租个屋,一个好安放自己的私物,一个,也算是自己在省城的一个退路去处。
    想到这里,他扛着鼎返身就走。
    省城有租屋的广告,在红纸上写上“吉屋招租”四字,注明地点和间数,张贴于大街小巷。招租人一般还会另外注明“真三不佃”的字样,意思就是房客无铺保或家世不清,或租作旅馆者,拒绝承租。
    省城自己买屋住的少,租屋住的多,广告到处有,何洛几乎不费功就看中一家隔着长盛三条街的小板巷里的一家。他寻着广告上的地址找过去,找到房东要看屋,房东正好在,开了门领他进去打量。
    这屋不算新,但也不旧,里头卫生蛮干净,面积大概有二十多个平,屋主道:“我这屋有十一个年头了,一直爱护得很,就是没得人租我也每天过来打扫的。”
    这屋小二楼,隔面临了小呷街,推开门喧嚣声就扑面而来,屋主自己都讲:“要不是临得街近吵了些,租金我还要更高些的,现在一个月十块钱,真的是算便宜的。”
    这是实在话,何洛其实对这个位置蛮满意,再看楼上楼下床和衣柜都有,灶屋里的锅和铲也齐全,自己只要办置被子,洗脸的木盆等用具,算是直接就能住,他也不讲价,痛快的付了租金与押金又签了佃约,把鼎放下后拿了钥匙就回去长盛买被子等东西。
    他这里把东西办置好,看着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天黑,干脆又回长盛清了两身衣服,特别是把自己的工具和那个塔塞在怀里带上。
    阿四儿看他带着衣服走,不解的问何洛:“何师傅,您这是?”
    何洛笑笑:“逛街遇到个老乡,关系特别好,喊我去他那里呷饭,我怕喝了酒要留宿,干脆带件衣裳备着。”
    他这么说阿四儿恍然大悟,离开长盛,何洛一路注意着莫有被什么人追缀着,顺利回了自己刚租下的屋,落下栓把东西摆出来,他倒在床上才算是放松下来。
    这里就是他自己的地盘了,没得人管,以后要是师父他们来了,就可以在这里落脚了。
    美美的想了一番后他又翻身坐起来,得去买些清洗修复的材料才是,师父要是看到这个鼎,怕会因为太丑把自己骂一顿的,再说了,那个小文昌塔也要修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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