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落针,后院里正蹲着跟镇墓兽大眼瞪小眼的伍三思心有所感,抬头望了望天, 手撞开想落到自己肩头上了一只黑色蝴蝶,又拍散了面前凝聚的一盆牡丹花,像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尊像,而是一尊活物似的跟它打商量。
    “你要是老实点呢,我就把你头上的布给掀了,让你出来透个气,只要你听话,等下我就让你吃个饱。”
    “你要是不老实呢,我能放你出来,也能把你再关起来,继续包着这油布儿滚回你那地下几百米深暗无天日。你看,我这么好颜好色的跟你打商量了,你是不是也得快点想好选哪个?错过了子时,可就没得机会了啊。”
    话音一落,盖着体积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镇墓兽的油布忽然动了动,伍三思一脸的习以为常,直等外头徒弟们最后一针落下,油布周围开始有风打转,像个小龙卷似的,只围着镇墓兽转。
    伍三思像耍猴一样,见油布动得厉害了,就伸手去拍镇墓兽头顶一下,拍一下布就老实了,手一离开没多久就又开始抖。反复了三次,这才慈祥的拍拍它头顶,往墙外扬声。
    “徒弟们,躺够了没有?快进来做事了。”
    外头浑身无力的师兄弟两听到师父底气十足的大喊虽然不情愿,却还是互相搭手扶着对方站起来,两个慢得像蜗牛爬,结果师父像隔着墙看到了似的,又是一声大喊:“拖拖拉拉的像么子样子,我还不晓得你俩个,那点子花花心思就想着偷懒,还不快一点儿?”
    两人赶紧费力的加快速度。
    车里头的唐委员一行面露困顿,明明那两个年轻人躺在地上像元气大伤似的,突然就互相扶着站了起来,走得很像,结果又像受了刺激,突然就加快速度,不一下就进了唐氏铺子里不见了,进去也就算了,几个人透过望远镜可看到了个大概,门好像就只是带上,根本没有关实。他们也不怕出事,里头一件器物要是被人偷了,够得他们一赔了的。
    唐委员心里直挠,伸手就去推车门,唐四爷眼尖,发现不对赶紧就把他爹拦下了。
    “爹,伍先生说了,不能近去,出了么子事或麻烦,他们是不负责的。”
    唐委员憋得慌,眼一瞪道:“我晓得,我就是下车去透个气!你就信得那几个年轻人,长得嫩,本事到现在也莫看出来有么子,还不如再请顾先生跟方先生再帮你把几个铺子做一下风水局改善一下了。”
    唐四爷才不怕亲爹的吹胡子瞪眼,慢条斯理的松开手道:“我请来的人,我当然信得,要真是骗子,我也莫有打算让人哄到我头上来。反正爹你注意点,透气可以,就是不能往那头走。”
    “晓得了晓得了,真啰嗦。”
    唐委员挥着手一边嫌弃一边下了车,四爷和顾先生也跟在后头下了车,他拿了支烟在手里玩着,凑到顾先生面前看他手里的罗盘。
    “顾先生,可是发现哪里不对劲?”
    他一看之下就明白为什么顾先生一直眉头紧锁了。
    顾先生的铜罗盘据传是师门传下来的吃饭的家伙,与现代的圆盘不同,是个方形的,正中的针也不叫针,是个匙一样的血红玉石的东西,罗盘因为经常使用,但又异常爱惜,包了浆,上手十分沉重。
    唐四爷从小接触古玩,眼看着亲爹带人钻山挖坟,对风水这行当是有一定的理解的。罗盘这东西,也称罗经仪,是风水里用来定位的重要工具。华夏先祖发明了指南车与日圭,用来分辩地平面方向,到了汉代,地盘成了方形,虽然没有磁针,却已经有了二十四个方位,而且分层立位,一直到了宋代,罗盘才变成圆形,沿用的却是汉代的二十四方位制,又从匙形改成了针形,并从水浮磁针改成使用顶针,使得方位表示越来越精细化,最后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罗盘。
    此刻玉石匙形指针疯狂的转动着,这是唐四爷头一回见到的景象,他不由得抬眼看看唐氏商行,不知怎的心里打了个突,就连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许多。
    唐四爷问顾先生:“顾先生,您看那师傅是不是骗子?”
    顾顺皱紧眉,死死看着唐氏商行:“不,这回委员错了,对方不是骗子,而是有真本事。只是他到底在做什么,在下惭愧,闯荡江湖不少年,还跟着委员走南闯北长了那么多见识,竟是一下子看不出来他们的底。”
    唐生智就站在旁边,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闻言意外的挑起右眉:“顾先生是真觉得他们有本事?莫是骗子哄骗吾儿的?”
    “委员放心,此事顾某绝不说谎,江湖门派甚多,其中有不出名的,也有一些默默无闻的,顾某见识虽不算多,但在这湘郡可以拍着胸自豪的道一句排得上第二,眼下这些人的行事古怪得很,感觉和我们风水一行有关联,但又全然不是一样的作风,古怪得很,四爷,事情完结了还请您帮顾某牵个线,在下想会会他们。”
    唐四爷亦正有此意,点头便应下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伍三思又抓着何洛弄了点血,毛珌琫磨着混血的朱砂,伍三思又扎了自己手指挑了一点点血混进去。
    烛灯下,本来鲜红颜色深得有些发黑的朱砂一接触到伍三思的血,忽然微微发光,这光很弱,瞬间就消沉下去,只是光芒过后,血红的朱砂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流动着浅浅的金色光芒不说,空气里还隐隐浮动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奇妙香味。
    唐氏的院子里的所有门都被打开,本来院子里就飘忽着不少的灰黑色器灵一样的东西,闻到这个香,这些东西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忽然不动了,只是镇墓兽突然抖动起来。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外头候着的唐委员一行却是发现了不对。
    也不知什么时候,另一边街口的暗处竟然有穿了黑衣的人躲着鬼鬼祟祟正往唐氏商行摸去,他们在暗,还特意避开了灯光照射之处,看不实长相模样,但细数下来,人数竟有十人左右。
    唐委员原本就有些嚇人的面容一拉,喊自己的卫兵:“敢坏我儿的大事,你们过去把人都抓起来,谁来讲理求情都不放!”
    改匪投军进了明路,唐生智靠着挖坟掘墓倒的文物挣来大笔的钱,加上投诚时上头为了表示诚意给的一批军火,唐家军两万之众,几乎人人手里都有枪,这会儿几十个士兵一拉枪栓,哗哗声在夜里格外的响亮,惊动了暗影里的人。
    眼见他们要跑,唐委员一声虎吼,在这夜里格外响亮:“窥探军情是重罪,给我开枪!”
    叭叭叭的枪声响起,来人好几个躲避不及发出惨叫倒在地上,余下的人手里显然也有枪,往唐委员这边也叭叭叭的回敬了好几枪,显然也有一股子狠劲。
    有些店铺有人探头出来看动静,听到枪响赶紧又关上了门窗,这么大的响声也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师徒三个脸色难看,不约而同骂了句哪个不要命的傻瓜,伍三思烦躁的指挥两个徒弟:“快!快给镇墓兽点睛!唐氏的秽气都要暴动了,没它镇不住它们,我们师徒三今儿就要吃不了兜着走,第一个长脸的活儿弄坏了,也就不用混省城了。”
    何洛两个晓得事情紧急,赶紧加快速度调制朱砂,然而此时停滞于空中的秽灵们开始动了,它们左冲右突向朱砂盘子袭来,逼得何洛与毛珌琫手忙脚乱,不一会功夫就像被灰黑浓雾给吞了大半似的。
    伍三思那边更加艰难,他一只手根本按不住暴动的镇墓兽,只能使出吃奶的力气,紧紧箍住脖子处,看到秽灵近来,便抬脚去踢。镇墓兽被他紧勒住脖子似乎非常难受,抖得更加厉害,眼看着伍三思就要抱不住它,伍三思突然冲徒弟喊了一声:“闭眼!”
    两个徒弟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因此没有看到脸嫩的师父身背上突然浮现出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
    这人面容冷峻,线条冷硬中又带着上位者的贵气,穿着一身玄黑半甲束起头发,只有上半身显现出来,像是从伍三思背上长出来的幽魂似的,就只听到他冷哼一声,抬指一弹,弹在镇墓兽两个额上,它猛的巨抖了一下后,像是被教训的家猫家狗,顿时老实下来。
    这男子又环视了院里一圈,从他身上突然涌出黑如墨汁的细长浓雾,这些浓雾如同灵蛇迅速缠上那些涌挤到徒弟两人身上的秽灵上。
    闭着眼什么也看不到,但何洛与毛珌琫耳里却仿佛听到无数的惨号,声声不绝于耳,震耳发聩,那些秽气污染的器灵又缠附于他们身上,寒凉刺骨的感觉扎得两个人从骨头里往外冒寒气的发冷,如同身处寒冰地狱。
    他两个想睁眼,然而师父像是知道他们想法似的,突然又说:“数到十再睁眼。”
    两人便忍下欲望在心里默默数数,身体的寒冷感在数数里如潮水般退去,及到十,两个人赶紧睁开眼来看,就见院子里的器灵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挤在院墙处并不近来,而师父则抬着手正在抹额头上的汗。
    两人奇怪的再次打量院子一眼,刚才明明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哼了一声,可眼下院子里只有他们三人,莫非是他们听错了,那声冷哼其实是师父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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