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枪让关大先生听出了点不对,怎么听着像是打进木头里的声音?
    但形势紧急,这个事也没叫他想太多,连着又是一枪,再开枪发现没子弹了,这才想起来为了节省弹药,他一次没把子弹上满。
    这下子关大先生后悔不迭,但见刀没砍过来,心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自己到了这个地步早晚怕是要死,不如拼一次,于是关大先生咬着牙往那汉子的方向又迂回了一点摸过去。
    他得把刀抢到手,不然太被动了,而且全无生的希望。
    关大先生尽量放缓了脚步不发出声音,一只手还捂住自己的鼻口,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在黑暗里听起来不那么粗重。
    他小心翼翼的前进着,一直没有听到黑暗里有除了自己与杂毛的呼吸咳嗽声外的动静,如此往前摸索了一阵,脚下突然踢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
    关大先生抬脚轻轻的、小心的踩了踩,凭着脚感觉得是自己的那把刀,于是慢慢的往下蹲着去捡。
    手一碰到那硬东西,冰凉还带着割手的利气,关大先生心下一喜:是这刀没错了。
    他慢慢的摸着,感受着刀型往刀柄摸去,就在刀身越来越窄、眼看着就要摸到的时候,关大先生的手突然碰到了一个冰凉如冰块的手。
    说是手也不算手,而是一个毛茸茸的像人手一样的手,指甲长且锐,长着一层细毛绒。只碰触了一下,关大毛生就被那冰冷之气和古怪的触感给吓得缩回手。
    他一大意就无意发出了声音,那只手本来也在往回缩,听到动静后反而恶狠狠的抓过来。
    “叫你开枪打老子!这下子你跑不了了!”
    随着这人猛扑上来,关大先生听出是和自己打斗的那个人,声音里的恶意与残忍简直扑面而来,关大先生听着风声往后闪,却被一只手抓住了右脚踝。
    这人力道非常大,拖着脚踝就把关大先生往自己面前拖,关大先生抬着另一条腿踹他,他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关大先生破口大骂:“剁脑壳的,我踹死你。”
    骂着心里其实又混乱又恐慌,手更是在地面上乱挥乱舞希望抓住点么子使力让自己停止被拖动的被动行为。
    也是关大先生运气,他的手一挥之下居然碰到了刀,感觉着脚被提高,那人脱了自己的鞋就狠狠一口咬在脚背上,关大先生痛得哪还有什么想法,就只剩下一个:剁了这剁脑壳的。
    他摸起刀,一只手撑起自己另一只脚踩着地面也使出力气,挥刀就往上砍,也顾不得是不是会砍到自己。
    那人没防着这一招,正好低下头来想咬关大先生脚上的肌肉,正好被关大先生这横挥的一刀砍到脸上。虽然因为角度原因,关大先生使不出吃奶的力气,但因为求生欲而爆发的力气也不是盖的,这人惨叫着松开手。
    闻着腐臭加血锈味儿,关大先生在黑暗里听到这人往后退了几步后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重重摔在地上的关大先生长出了一口气,顾不得脚是否受伤,爬过去挥起刀子就砍,空了几刀,后来的几刀倒是刀刀入了肉,关大先生剁红了眼,不晓得停手,就在他一刀正要拔出来的时候,一股大力猛的一挥,硬生生把关大先生扫得横飞出去了三四米,在地上梭(滑)了好一段才撞到石壁还是什么东西停下。
    这一撞撞得关大先生头晕眼花,魂也回了回来,就是耳朵里有声音,嗡嗡的直响,好在关大先生这种时候居然清醒了,赶紧摸着刀横在胸口,心里在大惊:刚才是什么怪物?力气那么大,竟然能把他一个七尺大汉挥出来这么远,那一手扫在自己身上跟铁棍子打的一样痛。
    又惊又疑又有些恐惧的关大先生举着刀并没有等到怪物的袭击,反而听到了黑暗里响起一阵阵的撕裂咀嚼声。
    一开始关大先生还没反应过来,渐渐的一丝恐惧浮上了心头,关大先生有了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测:那怪物,莫非……在呷袭击自己的那个汉子?
    关大先生听着咔嚓咔嚓的像是咀嚼骨头的声音,浑身爬上一层寒意,等新鲜的血锈味儿飘进鼻子,关大先生一个激灵回过神。
    现在这怪物呷着那个汉子,谁晓得它食量到底有多大?呷完了那个人会不会又要来呷自己?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找到出路!
    这么多兄弟跟着他下坑死了,他还莫有赔偿完,他的古董生意才刚刚做大做好,他还莫有把更多的东西卖给洋人挣大量的洋人的钱,更何况他的仔还小,他还莫有把他培养成人才,他要是倒在了这里,他老关家,只怕被人扒得连瓦片都不剩!
    老关家绝不能断送在他手里!
    关大先生想到这,一股热腾腾的气血从心窝子里窜出来,窜进了四肢百骸,也窜进了他脑袋。
    他深吸一口气,提起刀子站起来。
    发出来的声响惊动了正在大口大口呷死人的怪物。它发出咳咳的声音,调转头来看向关大先生。
    黑暗里,关大先生能看到两个忽明忽灭的像是鬼火一样的蓝绿色小小的光瞪着自己。
    关大先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么子怪物,居然眼睛变异得跟动物一样了,而且刚才的声音让关大先生有种非常深的熟悉感,一种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关大先生试着喊了一声:“杂毛?是不是你?”
    他一出声,那两团目光就消失了,随后再亮起来的时候,显然和关大先生距离近了一些。
    杂毛一边咳一边笑:“咳咳……大老板居然听出来咳咳咳、是我咳……可以、可以。”
    关大先生心里升上浓浓的警惕,见光团再次熄灭后又亮起,比起刚才居然又离自己近了一点,一边紧张的往后尽量不发声的退,一边嘴上拿话想分散杂毛的注意力。
    “我当然听得出来,你是我手下的伙计,那时候讲了不下这个墓,没想到你居然来了。老实讲,你当时隐瞒了我么子?那个日本老头和烟赌鬼讲话,你是晓得么子吧?要不然我讲不下墓你就自己喊了人偷偷跟在日本人后头进来了?”
    他这话成功让杂毛顿了顿,但杂毛显然听了这话受了大刺激,居然哈哈笑起来,难得的抑制住了咳嗽声,声音带着一点激昂的回道:“大老板你不也不守信又带人下来这个鬼地方了?我跟你讲,进来就出不去的!出不去的!么子长生不老!都是鬼话!都是骗人的!”
    他声音越说越悲怆绝望,慢慢的尖锐起来又转为哭腔,像把刀子似的切割着黑暗。
    “我为么子要听到啊?我要是莫有听到,不来这个墓,我哪里能弄成这个样子?大老板,你救救我,你有钱,你认得人,你救救我,只要你帮我请最好的医生,我杂毛给你做牛做马,你要看得不?你救救我、救救我!”
    杂毛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关大先生被他突出其来的求救给吓了一大跳,鬼使神差的,关大先生的手伸进了怀里,把矿石掏了出来。
    他一抬手,矿石就亮起来,光从关大先生手里散开,照亮了周围两三米的范围,也照亮了离关大先生几乎只有二十厘米的人物模样。
    “啊——!”
    杂毛的双眼显然不耐光,他发出一声惨叫,猛的往后一倒,在光亮里像只刚学会四肢着地爬动的动物努力的着后退,然后消失在黑暗里。
    关大先生吓得几乎魂飞天外,不敢相信刚才自己看到的。
    杂毛人还是个人样,但是像是脱干了水只披了一层皮的骷髅,眼眶深陷下去,像是两个黑洞,最叫关大先生心惊的是杂毛的下半张脸上血糊了一片,牙齿刺破了嘴唇突出来,像一堆交错乱长的犬牙不说,他的皮肤上居然还有一层细细的白绒毛!
    这还是人吗?
    这根本已经不是人了吧?
    就连刚才他四肢着地的时候,关大先生都看到他的腿变形得厉害,腿骨像是被折断过从前头弯到了后头。
    难怪之前杂毛的声音在一个地方没有变动过,怕就是腿脚的伤让他不敢动。
    但他为么子会变成这样子?到底他下到墓里头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
    关大先生一肚子的疑问和一肚子的新冒出来的惊恐。
    这个墓,到底有么子古怪?居然能把人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关大先生再次从心底深处生出了对这个墓地的忌惮,但眼下形势不准得他思考太多,他喘着紧张的粗气,死死的盯着杂毛消失的方向。
    黑暗里,杂毛再次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在咀嚼着,关大先生举起矿,握紧了刀给自己壮胆,然后迈开步子小心的一步一步往杂毛的方向靠拢。
    “杂毛,你讲要我救你,可以,你先和我讲一下你进墓后发生了么子,我才好帮你看请哪精通哪方面的医生,我保证,我给你请最好的医生,要是你愿意,我送你去国外治,你看要不要得?”
    杂毛半天不说话,关大先生耐心又警惕的继续说着,就在眼看着光亮照到被撕咬得残破不堪、让人作哎的可怕的尸体的范围时,杂毛道:“我想了下,我变成这样子还是大老板的功劳,还治么子?我都这样了,大老板干脆留下来陪我算了。”
    阴测测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急风伴着恶臭突然自左后侧向关大先生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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