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去过十万大山呀,我小的时候,我阿婆带着我在那里住过哩。滕咒阿婆,等下事做完了,您能跟我讲讲您在十万大山的事么?”
    银霜声音清甜,分外讨人喜欢,滕咒阿婆应了下来,扈老十在一边看着,注意到阿婆的笑容隐隐带着一丝轻松,扈老十心里一酸。是他疏忽得太厉害,阿婆平时一个人太寂寞了,自己婆娘又是个啥不懂的乡下出身,和阿婆虽然处得和协,可和阿婆除了聊他,聊自己崽,聊家里的负担,别的就谈不到一起了。
    扈老十想,他自己不也是,和兄弟在一起,喝酒比试身手,那种痛快是别个不能相比的么。
    想到这里,他看向漂亮的小姑娘的眼神温和了很多。
    结束简单的问候,一行人把目光都放在了玻璃瓶上。银霜尊重滕咒阿婆是前辈,请她先看,至于苗氏祖孙,银霜显然不敢近身,但做为后辈不发声不好,她低着眼匆匆问过便缩到一边,苗万里不出声,倒是苗老先生居然破天荒的勾起嘴角像是笑了一下。
    滕咒阿婆接过瓶子,扈老十喊士兵,问有没得放大镜,阿婆的眼睛没得那好,士兵赶紧去找放大镜,扈老十看着离自己很近的瓶子,心头那股悸动又不受控制的发作起来。
    “老十,你来看,告诉我它们的形状,再闻一下气味。”
    滕咒阿婆拿到放大镜并不急着动手,反而喊扈老十做事,其余人都带着疑问,视线落在扈老十这个粗汉身上。
    扈老十顶着各种眼光只觉得压力特别巨大,他催眠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拿起瓶子仔细观察里头的虫蛊,又小心的在滕咒阿婆的指点下将瓶子置于鼻子下,闻了又闻。
    “大家都是江湖人,想来对蛊门也有一定了解。传说中,蛊虫的制作方法是将各种毒性强大的毒虫放在一个密闭容器里,让它们在其中互相打斗,最后剩下来的那一只就被称为——蛊。”
    随着扈老十认真做事,滕咒阿婆不急不徐的开口给在座的人忽然讲起蛊虫知识。
    “外头晓得的蛊大概就是那些,还有就是我们蛊师晓得的更多的种类,但蛊出巫,世上虫子种类又多不胜数,前人能发明蛊,后人里也有天纵奇才的会研究制新蛊,填写蛊虫的种类惠及后代。所以遇到不认得的蛊了,就要靠其他的办法来辩认,毕竟蛊是众多毒虫撕杀吞噬后进化养成,虽然变了形态样子,但有些会保留吞掉的蛊虫的气味或能耐。”
    滕咒阿婆这么一说,屋里的人便全都明白过来她为么子要扈老十形容过蛊虫样子后再闻气味了。
    银霜甜甜的笑道:“阿婆,您懂得真多,和我阿婆一样,我阿婆也是讲,蛊虫是有气味的,所以我也想让我的小蚜闻气味。”
    小姑娘软软的一说,所有人的眼光便从扈老十身上挪走,落到了小桌子上放着的水仙上。
    装花的小盂色泽饱满,花纹鲜活,一看就不是个凡品,这小姑娘还穿得漂亮高级,养出来的那水仙水灵灵的极富生机,苗万里忽然上前几步,站到了桌子边空出来的位置说了句好。
    苗万里戴着面巾遮住了大半的脸,说话的声音又嘶哑难听,有一眯眯像气管在空气里暴露出来的漏气声,说话时又没有特别的语调起伏,本来烧着炭盆子还算暖和的屋里因为他这句好字直接让所有人联想到死人,不由得都打了个冷颤。
    见银霜害怕的缩了缩,毛珌琫想了想,抬手拍了拍便宜妹子的后背以示安慰。
    扈老十很快的就把线虫的样子形容出来,他仔细的闻了很久,才不确定的道:“我闻着,似乎有一点腥香。”
    “这个腥像草味,又像是鱼或蛇腥?甜味则像糕点的香气,娘,我实在拿不准,闻着像有,可再闻又没有。”
    扈老十一脸纠结的递过瓶子,滕咒阿婆拿着放大镜凑近瓶子眯起眼打量起瓶子里那一丝血红如线的虫子来。
    “外形看像是吸血虫,但比那个虫要更细一圈的样子。”
    滕咒阿婆一边看一边道,“要是用吸血虫做出来的新蛊那就麻烦了啰,大家都是湘郡人,怕是晓得岳庭湖那边经常发现有人大肚子吧?”
    毛珌琫在心里摇头。
    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湘郡人,但吸血虫他肯定是莫有听过,更不晓得岳庭湖是么子地方了。
    银霜显然也不晓得,疑惑的歪着头认真听着。
    “这种虫,几千里来都莫得办法消灭它,而且它是个贪的,钻进人身体里,不仅吸血,血完了还要呷肉,难对付得很,我们虫蛊这行虽然拿各种毒虫入蛊,吸血虫也有人试过,但却是被禁的,因为用这种虫养出来的蛊,很可怕,血肉都不算,听说就是连人的骨头和脑髓都会呷个一干二净。寄主死了,按理讲蛊虫也是会死的,可这种吸血虫蛊听说一会子是不会的,它会想方设法离开宿体寻找新的寄主。”
    “而且这样的蛊因为太贪,所以很难被蛊师完全控制,反噬得厉害,蛊门有记载的,门中之人但习蛊者,是不可以碰吸血虫这东西的,它是禁蛊。”
    滕咒阿婆声音冷静,可众人越听心里越发麻,等看到扈老十按滕咒阿婆的指示,拿了一根细细的长铁钉扒弄了两下那个三厘米左右长的红线虫子,结果原本一动不动的虫子忽然蜷身滚了一下后又展开身体像死去一样,众人心里皆是一寒,不由生出一个念头:这虫莫有死。
    至于另一个虫卵一样的东西,饶是滕咒阿婆经验老到,都认不出来到底是么子蛊虫。
    银霜等着滕咒阿婆看完了才接过手,众人听滕咒阿婆讲了这个小女孩的出身,此时倒莫得人抱着轻视的心里,再加上银霜能被请来做事,想当然是肯定有本事的,故而一众的大人反而都对这个小女孩提高了关注,想看看她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粉红色的虫卵带着一点透明感,身上有一圈一圈的隐白纹路,看起来很漂亮,也比吸血虫更得银霜接受。她将指头上的小绿虫放到瓶口,这小绿虫便摆动着脑袋上的两根细须慢慢往瓶子里钻。
    她的虫非常小,只有米粒大小,通体翠青如同春天刚发生的那枝着一叶,触须和腿细得像是透明的,眼睛更像是针尖沾了墨水轻轻点了一下沾起的,小虫子可爱得不得了,就是爬动的姿势也小心又笨拙,像个刚学走路的奶娃娃,像苗老先生那样的人物都在心里赞了句好。
    蛊门有各种蛊,苗家走的尸蛊,养出来的蛊虫不是灰就是黑,还带着尸臭,简直跟银霜养出来的据说是植蛊的蛊虫一个天一个地,便是苗老先生和死尸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老江湖都不由得为那抹生机勃勃的绿色微微震动了心神。
    “这是我的小蚜,跟滕咒阿婆的虫蛊不一样,我们这支植蛊是靠植物生蛊。小蚜是用水仙鳞茎生出来的,水仙的鳞茎有毒,沾了皮肤会红肿,若是呷进了嘴里则会恶心呕吐晕厥。”
    那小蚜虫在主人的声音里慢慢接近了底部。
    蛊师养蛊,一是供肉食,即将猪羊鸡砍碎,投入蛊虫生养寄住的缸里;一是用自己血肉,加强自身和蛊虫的联系和亲密,养得好,蛊虫才会真正肯听自己指挥使用,拿自己当主人。
    在座除了毛珌琫和扈老十是门外汉,其他的人都是内行,眼看银霜闭上眼不动,便都明白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养蛊制蛊只怕学得很正宗,对瓶内的蚜虫蛊掌控得住,想来用上了自己的血喂养养得虫与人的关系极为亲官,她正是通过蛊虫与蛊师的那种奇妙感应在探知蛊虫的感知。
    只是瓶内的那只像吸血虫蛊一样的虫真的死了吗?若是有力气反抗,那米粒大的绿蚜蛊能赢不输?小姑娘可要控制好了,可千万莫叫她的蛊把那血线一样的虫给当补品呷了,那就麻烦了,他们可还没弄明白这虫到底是不是蛊虫呢。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绿蚜蛊终于到了血红的虫子旁边,它好像天真单纯的孩子,挥着触角一点也没犹豫的爬上那条血吸虫,就在众人的目光里,它的触角挥动得更急了,它则像个小狗饿得狠了,要找呷的的似的,头也四处扭动着,不时用触角抵在虫子身上,像是在它身上找可以下嘴的地方。
    “有草味……它呷过毒草蛊……还有肉……有自己的肉……”
    银霜喃喃自语,就在此时半天没有动静的血线虫子突然如一道红色闪电缠绞住在自己身上寻找下嘴机会的绿蚜蛊,三两下便迅速将米粒大小的绿蚜蛊缠成了一个红色的小茧,仅留头顶的触角尖在外时不时动弹一小下证明它存在过。
    “不好,这怕是蛊虫。”滕咒阿婆伸手就拍扈老十胸口。“不能让它呷了蛊壮大自己,老十,你忍着点子,我把你身体里的阿金叫出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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