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连绵,天地同悲。
    东华活着的时候,人道没有给他平反的机会。
    倒是死去之后,有那么一点举世同哀的内味,为之悼念。
    人死万事休,什么恩怨,都不重要了。
    人道似乎放下了这段恩怨情仇,前仇旧怨一笔勾销。
    在这种心态下,“洪荒”在平静。
    这位盘古,原本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去征战太昊本尊,两大盘古一决高下,像是要不死不休。
    但等东华一凉凉?
    收兵了。
    罢战了。
    激荡的天地本源,逐渐走向收敛与寂静,至强的道果,回归世界的核心。
    界外的虚无战场,不再动荡,不再沸腾。
    立身于那里的太昊,也没有追击与纠缠,只是冷冷看着洪荒的收缩。
    万千混沌卷动,覆盖了这方时空,让一切都不再为诸神所能见。
    盘古止戈。
    这一战……
    终是完结了。
    在龙祖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之后,以红云古神、东华帝君这当世有数的两尊大神通者的殒落,宣告了结束。
    一尊尊大罗的热血,也逐渐冷却下去。
    可之后该做什么……
    他们一个个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罕有的手足失措起来。
    不知道啊!
    boss打完了,然后呢?
    该干啥?
    摸尸?
    捡装备?
    把他们骨灰都给扬了?
    不行呐!
    红云也就算了,凉凉之后,也就一个镇元子这积年合作伙伴,或许会为之哭丧。
    可东华帝君……羲皇还活着!太昊还活着!
    动不得,动不得。
    场面一时尴尬起来。
    不过,有件事情,却是这个纪元诸神练就的本能了——
    站队!
    第一时间,本来站在一块、被迫并肩作战的三千神圣们,就按照巫妖两大阵营的划分,各自聚集在一起。
    接着,各自的领袖大佬们站出来,清清嗓子,准备代表麾下发言,扯些自己不信、连鬼都不信的屁话。
    只是这时,突然的便有意外发生。
    “哔——嘀——哒——嘀——呜呜——”
    高亢、嘹亮的乐器声响起,回荡在洪荒宇宙中,让诸神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
    他们循声望去,而后皆是失语,无言以对。
    道祖鸿钧,不知在何时掏出了一把唢呐,开始在那里吹,抒发他对东华帝君逝去一事的“悲伤”之情。
    别说。
    他吹的还挺好听,很有那种味道。
    配合着天降血雨、举世同悲,非常的应景。
    这道祖所为一看便知道,绝对是背后偷偷补过课的。
    再想想,刚才龙头拐杖敲闷棍,敲的那么干脆利落、杀伐果断……
    不用想了,鸿钧先生肯定是有备而来!
    唢呐一吹,便是一生。
    红白之事,值得拥有。
    “这货那么飘,是真不怕伏羲跟他玩命的么?”
    白泽吐槽,眼神扫来扫去,却是有些愣住了。
    “等等……伏羲人呢?”
    “他啥时候走的?”
    本来与道祖对峙的羲皇不见了。
    这也是鸿钧能快快活活、吹拉弹唱的重要原因。
    “就在东华死的那一刻。”鲲鹏大圣探头探脑,这一回是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时,我看他的面相,像是凡人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大罗者,不死不灭,真实年龄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面相与岁数不挂钩,只与心态有关系——相由心生!
    心态苍老,那就显老相,如道德天尊,还有被日常加班工作压迫的心神疲倦的道祖。
    心态年轻、活泼,面相也就非常的年轻,如灵宝天尊,如伏羲大圣,他们一眼看过去,就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对了,还有女娲……这位人族的圣母,虽然岁数老大不小了,谁提她跟谁急,但平日里面相上却比她哥还要年轻的多,能看得出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滋润无比。
    遑论是现在。
    如鲲鹏大圣所言,羲皇一下子苍老了十年……曾经一个小鲜肉,骤然就变成了中年大叔。
    嗯。
    帅还是帅,而且多了份沧桑的气质,说不定还对一些小女生杀伤力更强了。
    尽管当事人可能没这份心思。
    “那样状态的羲皇,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转身便走了,看他背影,身形十分萧瑟……好像是要去哪个角落里静静的样子。”
    说到这,鲲鹏大圣也有些感慨,“太昊陛下也不容易啊……天若有情天亦老。”
    “这个纪元,人道的病不轻。”
    “谁见了都得头大。”
    鲲鹏大圣小小声的嘀咕。
    白泽连连点头。
    虽然他们现在,屁股坐在妖族这边,但很多事情也是看的分明。
    “的确,人道的问题不轻。”
    “我个人认为,想要将之治愈,怕不是得下猛药了。”
    “不过如今,推波助澜的势力那么强大,尤其是有道祖这样的中坚骨干,在他盘古前肯定是力挺现在的人道……所以又能有谁,亦或者是哪个势力,可以力挽狂澜呢?”
    白泽忧界忧民,叹息不止。
    “我觉得,没戏啊……”
    “那可不一定……”鲲鹏摸了摸下巴,一脸深沉,“道祖虽强,但背后里画圈圈诅咒他的对手也多。”
    “除此之外,太昊陛下可还存在,还被鸿钧得罪到死!”
    “他如果有所行动,那会很可怕!”
    “甚至,他已经在行动了!”
    “看这次便知道。”
    “在今日之前,谁能想到东华帝君竟然是他的棋子?”
    “而且此次征战,我个人觉得,疑点其实挺多的啊……”鲲鹏眼神迷离,切断了周围时空,让无人能探听他与白泽的交谈,“最大的疑点,便是东华做了一件没有多少意义的事情。”
    “他为什么要暴露出来呢?”
    “单纯以东华帝君的身份死去,到死都不暴露身为太昊棋子的真相……这不是更好吗?”
    “事实上他的暴露,固然是展现了巅峰战力,杀出了一个滔天的威名……可到头来,不也没有逃出去吗?”
    “小势变了——苍他被打得很惨,但大势未改,几乎就是无用功。”
    “太昊陛下身为盘古,他应该很清楚同为盘古的‘洪荒’的手段,早在战前就差不多知道,东华的生还率如何。”
    “无用功,想来他是不会做的。”
    “除非……这背后还藏了些什么隐秘的布置,值得他如此施为。”
    “白泽,你说是吗?”
    鲲鹏意味深长的看了白泽妖帅一眼,“比如说,掩护另外的某些很具有价值的棋子布置。”
    “诸神以为,已经剿灭了太昊的触手,清洗掉了这位陛下最大的地下工作机构……但焉知,会不会有其他的漏网之鱼,借此潜藏的更深呢?”
    鲲鹏妖师,此刻目光炯炯,太有穿透力。
    他瞅着白泽,虎视眈眈,把怀疑两个字挂在额头,就差直言——
    白泽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我看你可能就是跟那太昊陛下牵扯不清,是他的棋子,卧底潜伏在天庭之中!
    鲲鹏大圣,很有一个成功演员兼卧底的自我修养。
    明明他心知肚明,自己才是那个跟东华有暗中频繁联系的地下情报工作人员,是大大的墙头草,能有机会捡天庭的便宜,便绝不会放过,毫不犹豫的跳反。
    但此刻,鲲鹏却率先出击,公忠体国,一脸忠诚,为了妖族,为了天庭,誓要排除来自太昊的阴谋和隐患!
    贼喊捉贼,他玩的很顺手,摘掉自己身上可能的嫌疑。
    不过,白泽也不是省油的灯,面上淡定无比。
    当然,他心里有点慌。
    开玩笑!
    他是万万不能暴露的!
    毕竟,他乃谍中谍中谍,得到伏羲的授意,听从女娲的安排,领着天庭的工资……这要是被拆穿了,而且是从伏羲那里拆穿的话……
    结局可能会有点惨。
    同时把巫妖两方都得罪了,女娲想磨刀,鸿钧也想弄死他——为了你自己的盘古之路,就卖了我们所有人?
    去死吧你!
    白泽稍微想想那种画面,这个神都要裂开了。
    只是,好一个白泽。
    哪怕被他所不知道的“同僚”,阴差阳错的却命中了靶心,夏鸡儿的点出了真实身份,却也不慌不乱,淡定依旧——他终究是从大风大浪里闯出来的豪杰,当年跟太昊一起扛过枪,砍过苍,见的世面太多了,多离谱的情况都碰过,且一直全须全尾的混到了今天。
    “漏网之鱼,怎么可能?”白泽妖帅哂笑着,“有一个东华,可以理解。”
    “再来更多的棋子……你怎么不干脆说,天下无人不通昊,这盘游戏,大家直接投了算了?”
    白泽嗤笑,表示了对鲲鹏猜疑的不屑,智商实在堪忧。
    “东华或许是特殊了些。”鲲鹏大圣也不恼,微笑而道,“这其实就是他亲身下场,若说别人都如这般,是有些夸张。”
    “但我想……某些高层,与之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密约?这却大有可能。”
    “我天庭,不得不防啊!”
    鲲鹏慨叹一声,“尤其是那些,当年与太昊陛下交往过密的古神大圣,与其有十分牢固的战友关系,或许哪天就跳反了,出卖我妖族的利益,泄露重要的机密情报。”
    “我觉得,这事有必要跟帝俊陛下谈谈,申请由我来主持天庭内部相关的搜查工作,清除可能的隐患。”
    白泽听到这,脸色黑黑,很不善的看着鲲鹏。
    ——你这话说的,干脆直接念我身份证号得了!
    ——什么牢固战友情,什么交往过密……不就是在说当年我们这赫赫有名的凤凰阵营三大黑太阳战队?
    坏水长流太昊皇,借贷抽成接引佛,收费改史白泽神!
    默默的,白泽眼帘垂下了瞬间,掩住眸中的精光,他已经做了一些决定,暗地里立刻行动了起来。
    ‘叫你瞎说大实话……我让你搬石砸脚!’
    一边有化身行动,一边白泽又谈笑自如,“鲲鹏,你如此富有公心,为族群考虑,实乃我天庭一大幸事矣。”
    “你说的话,我认为很有道理。”
    “是该禀告天皇,让他关注一二,好好的查查。”
    说着,他顿了顿,“事不宜迟,我这就告知帝俊,趁现在东华刚死,一些痕迹未必能掩盖干净,立刻追查!”
    言罢,白泽不等鲲鹏反应,便密语传音天皇帝俊,将他的一缕神识,也给拉入了这小小的聊天群。
    简述前因后果后,白泽“堂皇正大”、“问心无愧”的对帝俊提议。
    “天皇陛下!”
    “此事事关重大,的确很有必要详查!”
    “太昊那边疑云重重,东华一事显露他的无边阴影,潜伏无形。”
    “我天庭之中,不知道有哪些神圣,就与他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
    “普通的大罗还好。”
    “若是妖帅,乃至是妖皇这样的高层,都与其勾结,成为内奸卧底,很可能在哪天跳反,出卖妖族的利益……祸事矣!”
    谍中谍中谍——白泽,向人族东夷的隐帝——天皇帝俊,指出了彻查天庭内部问题成员的必要性。
    一旁,东华帝君所组建的中立大能同一战线、驻天庭最高品级地下情报工作成员——妖师鲲鹏,大力鼓掌,表示赞同。
    三位互不知情的、不同线上的、不好说是站哪边、但对妖族一定不绝对忠诚的领袖级强者,在经过简单的商议后,达成了一致共识。
    查!
    一定要查!
    妖族,可不能让太昊给祸祸了,被这位大佬安排联络人手,玩一手内部颠覆。
    三尊大能,怀揣着对天庭的十万分忠心,义无反顾的开启了一场内部肃清隐患的行动。
    不过,在此之前……
    “我们要怎么收场?”
    帝俊沉吟着询问。
    “先把鸿钧赶走,关回紫霄宫!”鲲鹏和白泽异口同声道。
    “好!没问题!”
    帝俊点头点的很痛快。
    这也是必然。
    尽管大家都知道,道祖无故不能对他们这些忠良秉直、众正盈朝的高尚神圣出手……可鸿钧那份实力,即使他只是在紫霄宫外面蹦跶,就足以给所有人带去无与伦比的精神上压力!
    这份威慑力,已经近乎盘古!
    盘古活跃的时候,谁敢炸刺?
    直接把你扬了!
    不讲语言上的道理,讲拳头上的道理!
    这样的人,还是赶走的好。
    对此,诸神也都认同。
    于是。
    当帝俊搁置了对东华一事的后续处理,挺身而出引动妖族气运洪流,开始驱逐道祖,将用完就扔、拔吊无情演绎的淋漓尽致时,他的行为得到了诸神的一致认同和支持。
    不止天庭方面,巫族也这般。
    在女娲自闭时,替她处理事务的帝江祖巫大赞,“帝俊,你终于做了一件好事!”
    当然了,对于如此行为,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
    那一边吹拉弹唱,另一边开始在羽山上进行着“坟头蹦迪”的道祖,便是有十万分的不满。
    奈何,他的反对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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