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底下李中南坐在木墩上,趴在平台上画线。
    这个小工厂连修带造,做些周围农户用的小农机,一年不少挣钱。三四年的功夫,老板买了车,在县城里三套房,日子不知道过得多潇洒。厂子没有任何技术,都是老板跑到城里的农机市场,看什么机器简单,便买一台回来,拆了照着造。不过这生意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李中南听说老板在县里有人,能够审请下来农机补贴。机器赚得少一些,农机补贴才是大头。审请不到补贴,这种小厂子就只能赚个辛苦钱,没多大意思。
    李中南好歹是正牌大学工科毕业,在这厂里算是技术人员,并不需要操作机器。便如在钢板上画线,再简单,也需要初中的几何知识,不是谁都干得来的。不过这年头知识不值什么钱,李中南的工资与工人一样,他们计件经常比李中南还高一点。就这样,老板还对李中南有意见,经常私下里嘀咕,说李中南一天到晚不出什么力,拿钱拿多了呢。
    画完最后一块钢板,李中南站起来,伸了伸酸痛的腰。
    旁边钻床前的工人戴着耳机,身子摇来晃去,也不知道听的什么音乐。李中南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肩膀,等他取下耳机,对他道:“小张,一会把那几块的孔钻了,我去买瓶水喝。妈的,这什么天气,阴凉地里也直冒汗。”
    小张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就把耳机重新戴了起来。
    李中南看了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擦了一把汗,向门口走去。小厂开在村里,用的是老板自家的宅基地,反正一切从简,能省则省。
    厂里有水,院里的井抽出来,门卫那一个煤炉烧开了,盛在铁壶里,谁喝谁倒。只是那水一股怪味,李中南可以忍住味道,捏着鼻子喝下去,但却怕真地有毒,给自己的身体整出什么毛病来。家里再多一个病人,日子就真没法过下去了。跟不少工人一样,李中南是从自己家里带水来。不过今天太热,不到中午带的水就喝完了。
    离厂不远的小超市里,有一种只要一块钱的纯净水,没听过的牌子。年轻工人是不喝这种水的,李中南不管,卫不卫生的,反正应该喝不出病来。
    握着冻成一坨的瓶装纯净水,李中南只觉得一阵凉意直沁心脾,说不出来的舒服。摸了摸兜,李中南掏出来一把钢蹦,挑了一个放在柜台上。
    后面替家里看店的赵苹看着,指着李中南手里说道:“帅哥,你还有金币啊。看着怪好看的,把那个给我,给你换瓶脉动。”
    “毛的金币,早测过了,里面一点金子没有。”李中南把钢蹦揣回兜里。“这是我的幸运符,从小就有的,你拿一箱脉动来也不换。”
    赵苹咯咯笑道:“当然知道不是金子的,要不我怎么说只值一瓶水钱呢。就是看着怪好看的,给我去打个金戒指。明晃晃的,戴在手上不定亮瞎谁的眼。”
    “拉倒吧,你脸上多搽二两粉,不比这个强。”李中南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水走出小超市。赵苹年龄不大,还没有固定的男朋友,一心想选个有钱的,说话没边没沿。
    李中南也不知道这个硬币是从哪里来的,好像从自己记事起,就在自己手里。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认定这个硬币很重要,从小随身带着。说来奇怪,他什么都丢过,这硬币带在身上却从来不丢。身边的朋友不少知道他有这么个宝贝,刚开始好奇,都让李中南拿着看一看。后来实在看不出什么稀奇,就都不在意了。
    这个硬币不是自己国家的,李中南活了二十多年,再没有见过第二个。后来出去上大学,李中南曾经上网查过这个硬币的来历,却查不出什么名堂。世界上那么多国家,不知道发行了多少硬币,网上也不是什么资料都有。这硬币上字和图都像鬼画符一样,没人看得懂,谁能知道来历?
    反正下意识里李中南认为这枚硬币对自己很重要,一直在身边收着。
    打开水喝了一小口,冰坨子便就吸不下来了,李中南只好拿在手里慢慢踱回厂里去。
    快到中午了,手头的活干完了的工人开始准备吃饭。这破厂并不管饭,中午看门的老板娘舅舅会在烧水的煤炉上胡乱煮一大锅面条,竟然还要一人五块钱。年轻的工人哪个会吃他的,都是骑电动车或摩托车到外面去吃,或者回家吃。只有干活最凶的壮年工人,就着老干妈能吃两大碗,才会去吃。算一算面钱,五块钱也亏不了多少。
    李中南是由家里送饭。他家不远也不近,家里没有电动车,走回去有些远。反正父亲养病没有事情,便每天中午慢悠悠地溜达过来送饭。
    见李中南回来,小张关了机器,蹲在一起抽了一枝烟。把烟抽完,小张才把耳机摘下来,对李中南道:“李哥,走吃饭去。我带你,隔壁村里一家面馆味道还行。”
    “你自己去吧,一会我爸就送来了。”李中南站起身来,“妈的,今天水喝多了,我先去尿一泡。——小张你先走,不用管我。”
    小张换了外套,从棚子下推出电动车,跨在上面向李中南做了个潇洒的手势:“李哥我走了啊。那几块钢板先放在那里,等吃了饭回来我再钻眼。”
    李中南答应一声,向棚子后面走去。厂里厕所没有水冲,一进去,便就无数的苍蝇扑天盖地而来。那地方根本就不是让人方便的,进去想拉想尿也会憋回去,倒是会吐出来。
    作为车间的棚子后面是几棵大杨树,杨树边上是一片玉米地,老板家里的。那龟孙每到种和收的时候,还让厂里的工人帮他干活。工人心里不愤,经常摘几穗嫩玉米,偷偷煮了吃。看厂的老板娘舅舅,不时会到地里去查,发现玉米少了就站在厂里扯着嗓子骂。
    李中南是好人,从来不偷老板地里的玉米,啃个玉米棒子能长几斤肉?他时不时还帮着老板施肥呢,大便小便,都是在这片玉米地里解决。
    上次老板娘的舅舅,进地里查玉米的时候,踩了一脚,也站在厂里骂呢。李中南上去就是一脚,口中道:“妈的厕所你管的,人能进的去吗?自己不长眼你骂个屁啊!”
    那老头瞅了李中南半天,最后没吱声,灰溜溜地回到门卫房里去了。这厂里很多活还真只有李中南干得来,老板嘀咕归嘀咕,赚钱的原则还是守得住。老头打不过李中南,外甥女婿要赚钱,不会帮他,只好自己咽下这口气。
    进了玉米地,头顶上是火辣辣的太阳,地里密不透风,滋味不好受。不过植物的清新气息,总是比劈头盖脸,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起来的苍蝇强。
    掏出一枝烟点着了,李中南掏出放水的玩意,叉腰看着玉米地外的路。
    村村通,这是一条新修不久的水泥路。路不宽,刚好能够会车,还必须一辆车先停下来,另一辆小心翼翼地过。不过乡村的路上虽然有各种拖拉机,有骑得飞快的摩托车,却也没有红绿灯,没有摄像头,还是有不少熟悉路的司机喜欢走。
    畅快地排出体内多余的液体,李中南看着这条路,不由想起了以前的日子。自己也曾经无忧无虑,以为永远地离开了农田,在遥远的城市找到了自己的未来。没想到幸福生活的梦还没有开始做,父母接连病倒,便就被打回了原形。
    李中南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踏上这条路,离开家乡,重新到外面找寻梦想。生活已经剥夺了他梦想的资格,只能在这片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上,钻在玉米地里黯然神伤。
    使劲抖了一抖,李中南提起裤子。抬起头来,却发现父亲提着一个方便袋,步履蹒跚地走在玉米地外的路上。父亲的年纪还没有老,却因为疾病,再也没有了从前走路虎虎生风的样子。在路上就那么一步一步,丈量着被晒得发烫的水泥地,为儿子送午饭来。
    整理好衣服,李中南使劲吸了一口烟,眼角有些湿润。从小他就很倔强,谁惹了自己就怼回去,天王老子都不行。为了这个性子,不知道惹出了多少祸事,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替自己去擦屁股。西家赔礼,东家道歉,磕磕绊绊一直到自己成年。
    李中南曾经有一个梦想,等到自己长大了,要让父母享他们想不到的福,要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然而没有想到最终是这个结局,他只能够留在这片土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父母与这个世界渐行渐选。
    如果有一个选择,李中南愿意放弃自己的未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哪怕从此离开父母的身边,也要让他们平安幸福地渡过下半生。
    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李中南突然想起了昨天莫名其妙找到自己的杜平军,想起他曾经说的话。只要那小子没有骗自己,梦想或许不难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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