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芩又躺回矮榻上,眼皮千斤重似的睁不开,大脑却异常清醒,思绪像游乐场的碰碰车一样东撞西蹿——
    女监收到熬药方法以后,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出成品?能不能救到还在下面垂死挣扎的病人?
    陈娘日夜赶工做出来的隔离衣系列,明显感觉一批比一批更舒适,这么忙估计会瘦很多吧?咦,她这么忙,“不说话”的小机灵毓儿谁照顾?他为什么老是抱个球儿?
    陈虎因为独臂的关系,对不能进男监一直耿耿于怀,有机会要不要给他试着装个假肢?仿生假肢太有难度,保留基本功能的应该能做出来。
    一件件,一桩桩,思绪像扯乱的线球,四处发散,太多事情想做、太多问题要解决……沈芩在琢磨假肢材料的时候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男监库房大门紧闭,只从铁门的缝隙里镂出一些光亮;从女监大门看去,只能看到小窗边缘的一点火把亮,整座男监都淹没在黑暗中。
    相形之下,女监可以用热火朝天来形容。
    钟云疏作为总调度,将女监空置的所有房间全部利用起来,为了达到沈芩要求的干净再干净,后厨囤积过冬的柴火消耗激增;熬药处又从后厨单独辟出,女皂吏们轮番上阵。
    按沈芩递出的消息,隔离衣一天用量保守些就要六十套,如果抢救病人用得就更多。缝衣间更是点了十几根火把,魏轻柔为了保质保量地赶工,又挑选了十名女囚,两班轮换。
    除此以外,沈芩还画了新图样,要求转交陈娘,尽快赶制出敷料、中单、大单这些医疗辅助用品。
    陈娘接过图样,没多久就交出了第一套订制物品,高效地让魏轻柔暗暗吃惊。她知道钟云疏在疫亭保护了不少能人,除去搭建简易索道的男丁们,陈娘最让她刮目相看。毕竟,当初以为她只是个奶娘。
    “魏大人!”守在女监大门的皂吏,飞奔过来,“沈姑娘刚才又扔下一个木球。”
    魏轻柔诧异地看到,木球上有红绿双色,这是让她和钟云疏一起看的意思,于是又赶忙找到钟云疏,两人在烛台下看得两眼一抹黑,沈芩给他们出了一个大难题,要炼制膏方。
    “这……”魏轻柔看向钟云疏,煎药人人都会,最多就是秤个重、放清水然后煮开,可是膏方这个东西,不管哪家药铺都需要专人专制,方法都秘不外传。
    钟云疏皱紧眉头,捏着轮椅把手,沉吟片刻:“去女监挨个问,有没有曾经在药铺做打扫杂事的,或者家里也是郎中的?我记得,沈家药铺被查封,有些制药匠人被收到掖庭来。”
    “钟大人,制药匠人哪有女的?”魏轻柔要不是对钟云疏足够了解,一定以为他脑子坏掉了。
    “不,”钟云疏斩钉截铁地回答,“有,我见过。”
    魏轻柔的小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
    钟云疏回忆着:“沈石松曾经招过一批女药匠,消息传开以后,遭到了强烈反对。明面上把她们遣散了,其实暗地里还在用,算是替沈芩留的一条后路,不至于到她可以独挡一面的时候,无人可用。”
    魏轻柔心头一颤,沈石松要是自己的亲爹该多好,想归想,还是脚步不停地往女囚室赶去。
    不到半个时辰,魏轻柔不仅从女囚中找到了女药匠,而且还把她从头到脚洗剥干净,按沈芩的要求换好了制药服,才送到熬药间。
    钟云疏凭着记忆,问了女药匠几个熬药问题,不仅对答如流,而且还说自家爹爹就是沈记药铺的药匠,自己也是经过沈家几番考验才成为女药匠的。
    果然,魏轻柔把沈芩的药方交给女药匠一看,只见她将草药名称、种类和用量细读一遍,就把药方还给了魏轻柔,惜言如金:“都记下了。”
    又在钟云疏的监督下,取药、秤药……举止间尽显沈家药匠的风范。
    魏轻柔向钟云疏示意。
    钟云疏跟随她出了熬药间,问:“还不放心么?”
    魏轻柔提醒着:“她确实因为沈家才当上药匠,这是寻常女儿家想都不敢想的,可是沈家被查,药铺被封,也许她的父母兄弟也因此受累。如果也关押在男监的话……”
    钟云疏沉默了,平日总是半睁不睁的眼睛,突然睁开显出罕见的异瞳色,反问:“你怕她心怀怨恨?”
    魏轻柔郑重点头。
    “敢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样的,”钟云疏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随即又被浓密的眼睫遮掩,“也不多见。”
    ……
    大约是想得太多,沈芩再次入睡反而一夜无眠,转眼到天明。
    赵箭先起身,见沈芩和花桃还躺着,就把男囚们叫醒,盯着他们洗漱更衣,然后又发了些吃食。
    花桃听到响动就立刻起身,看向身旁,沈芩也起了。
    沈芩一觉睡得不错,醒来才想起蓝色木球还没看,急忙挨个拆开,看一个往火盆里扔一个,看完以后被内容惊呆了。
    一位男囚打趣道:“沈姑娘,大清早的,不饿吗?再不来吃,连汤都没了。”
    “去,去,去,没看来吗?沈姑娘有心事,别捣乱!”赵箭一巴掌呼在男囚收紧帽沿的脑袋上,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沈姑娘,只要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我们都没二话!”另一名男囚急于表现。
    沈芩这才抬头,眼底暗藏笑意:“好呀,说话算话吗?”
    “一言为定!”男囚一跺脚站起来。
    沈芩慢悠悠地说:“去把下面清理一下?”
    男囚吓得一脚没站稳,凭空摔了一跤,库房里立刻爆发哄笑一阵又一阵。
    “吹!”
    “使劲吹!”
    “去啊!快去啊!”
    男囚被笑得很憋屈,可又撂不开面子,腆着脸商量:“沈姑娘,还有其他事吗?”
    “哈哈哈……”男囚们一个个笑得直拍大腿。
    赵箭啧啧摇头:“老兄,我把贱人的名号让给你,不用谢!”
    又一阵哄笑。
    沈芩注意到小窗边的绳索在动,急忙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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