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芩躺在隔离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花桃气力全无,外面的动静却听得一清二楚,小心地转身面对沈芩,静静地打量。
    女囚们进掖庭那日,花桃也在场,当时沈芩脸划花得很恐怖,她根本没认出来。可是,除脸花以外,相比起其他女囚哭哭啼啼、站都站不稳,沈芩却站得鹤立鸡群。
    即使沈芩被魏大人踢打,摇摇晃晃起身,也毫无惧意。
    之后少得可怜的几次接触,花桃都如履薄冰,掖庭暗藏着最复杂的人脉和眼线,每做一个决定都要思量再思量。接触下来发现,沈芩还是那个沈芩,温文尔雅、心地纯良。
    但是地震之后,花桃觉得沈芩变化很大,不论是偷袭传信差役,还是今天箭指钟大人,都像换了一个人。不过在她来看这是好事,至少不用担心沈芩被欺负。
    “沈姑娘?”赵箭自以为躲过了暴风雨,收好箭囊以后才发现,风雨过后还有冰雹,在钟大人凌利眼神的威逼之下,再次化身为忠诚的狗腿子,“我可以进来吗?”
    “赵大人,麻烦您守在隔离房门口,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沈芩不留半点余地。
    “哎。”赵箭急忙掀了布帘进来,清晰明了地感到后背目光灼灼,钟大人还在外面呢!是不是傻?!
    下一秒布帘掀开,钟云疏大步进来:“沈姑娘,钟某有话要说。”
    沈芩翻了个身,后背对他。
    花桃硬撑着想起来,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问安:“见过钟大人。”
    “辛苦了。”钟云疏颌首示意,“赵箭,出去守住,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
    “是!”赵箭急忙答应着,刚迈出右腿。
    “不许走!要走,连闲杂人等一起带走!”沈芩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把石壁瞪出一口窟窿。
    “赵箭!”
    “赵大人!”
    沈芩和钟云疏同时开口。
    “哎……”赵箭立刻停住,右腿停在半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真是招谁惹谁了。内心激烈斗争了三秒,果断地抱起箭囊溜了。
    如果能起身,花桃也想逃,可是力所不及,只能装睡,一副沉睡的模样。
    “沈姑娘,膏方都在外面,要不要出去看看?”钟云疏平日观察入微,今天不用了,沈芩即使不给正脸,他都知道,她恨不得他赶紧滚。
    沈芩慢吞吞地掏了两个棉团,塞到耳朵里。
    “……”钟云疏隐在大胡子里的嘴角微微抽搐,掖庭一向都是他的地盘,敢这么对待他的囚犯,沈芩是第一个,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很不巧,花桃偷摸睁眼看了个正着,差点噗哧笑出声来,沈姑娘怎么像个孩子似的?隐隐腹痛、忍笑忍得好辛苦。
    “起来看看吧。”钟云疏放柔了嗓音。
    沈芩随手扯了个绷带,蒙了眼睛。
    “噗……咳咳咳……”再次偷看的花桃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惊天动地。
    沈芩扯绷带扔棉团一骨噜爬起来,快如闪电扑到花桃面前,紧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开始咳嗽了吗?不怕,有我在!”
    花桃好不容易缓过来,很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只能急忙摇头:“沈姑娘,我没事,只是刚才呛到了。”
    沈芩给花桃把脉、摸颈动脉、听呼吸音……紧绷的神经又放松了一些:“我去外面看看膏方怎么样,可以的话,给你试吃看看?”
    “嗯。”花桃在钟云疏复杂眼神的注视下,僵硬地点头。
    沈芩站起身,想绕过钟云疏,不料,两人同时向左又向右,几次都避不开,索性推开他过去,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只当他是个会移动的柱子。
    “……”钟云疏垂着眼睑,格外浓密的长睫,在眼底投下一道阴郁的浅影。
    沈芩气冲冲地掀开布帘,差点与守在外面的赵箭撞个正着,险险避开后问,面对堆成小山的食盒,只能问:“膏方在何处?”
    赵箭瞬间化身指路牌:“那里,沈姑娘,有些重,我来!”三步并作两步端了一盒送到隔离房边。
    沈芩也不客气,端着走进去,搁在木料堆成的小几上,打开盒盖,咦?盒盖怎么打不开?试了又试,女监为什么突然换盒盖?
    钟云疏默默凑过来,轻轻打开食盒外隔,拉开一屉:“膏方得之不易,怕送上来时不慎打翻,就做了抽屉式的外隔。”
    沈芩立刻换了一副手套,膏方按照她的建议,做成了半透明的方形薄片,大小正好塞一口,带着浓浓的避疫汤的药味儿;安药丸配方,则做成了圆形薄片,色泽极好。
    “熬药间说,一块相当于一碗汤药。”钟云疏解释。
    “尝尝?”沈芩连眼皮都没抬,但是轻声细语地问花桃。
    花桃被钟云疏盯得头皮发麻,又被沈芩温柔询问,恍如冰火两重天、她刚好在中间,急忙张嘴。
    “赵大人,报时。”沈芩从小几下面抽出一张纸,拿着炭棍开始记录。
    “日高巳时三刻。”赵箭的声音有些颤抖。
    “花桃大人,记住含服时的感觉,完全含化时间,服药感觉……我要记录。”沈芩认真要求,顺便完全无视了杵在一旁当石柱的钟云疏。
    但是钟云疏身高腿长、隔离衣也是陈娘特制加长款,火把在隔离房边,所以,不管沈芩坐在哪儿都觉得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没事长这么高干嘛?!
    他什么时候突然这么高了?
    “叭!”无辜的炭棍断了一截,差点戳到沈芩的手,也是,自她见到他以来,他不是躺着就是坐着,今天第一次站直。
    “你怎么了?有没有戳到手?”钟云疏长臂一伸,拽过沈芩的手左看右看。
    沈芩强行抽回自己的手,继续专注又温柔地观察花桃。
    花桃强忍着内心的恐惧,配合沈芩的询问。
    不到一刻钟,沈芩就记了满满当当三大张纸,然后叹息,虽然舌下含服吸收起效快,缺点也不少,以后要把薄片做得再小一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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