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疏垂着眼睫,将碗筷收好,搁在矮几上,睫毛颤了一下,没有迎上沈芩的视线,只是淡淡回答“我没事。”
    “骗人。”沈芩瞪他,想骗她没这么容易。
    “只是擦伤。”钟云疏悠闲地好像在谈论天气。
    “给我看。”沈芩很了解他,从不让人近身,包括赵箭陈虎,有伤有痛全靠硬抗,哪怕有郎中看得出来,就他平日的待人态度,也没人敢强行替他治伤。
    他能说擦伤,就是伤得不轻。
    “你自己脱衣服,还是我来动手?”沈芩拽过枕头旁的双肩包,和他杠上了,医者父母心的念头一起,她真做得出来。
    又不是第一次看,有什么?
    “……”钟云疏的黑蓝眼瞳对着沈芩的黑亮眼睛,十秒就到就败下阵来,一来确实疼得厉害,二来,她真的做得出来。
    沈芩硬撑着下了床榻,特别感慨人是铁饭是钢,现在竟然有了不少力气。
    钟云疏栓上门,又关了虚掩的花窗,然后走到沈芩面前,开始解前襟的系带暗扣,一个又一个,动作有些迟缓。
    沈芩观察他的动作,就知道伤在哪里,上前一步“别硬撑了,我来吧。”说完,扯了他的束腰,解了长袍和里衣的系带,掀开衣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钟云疏疼得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即使他复原得极快,但不是铜皮铁骨,硬闯火场将沈芩抱回来,发现前胸后背腰侧双腿上烫了好几处。
    沈芩既心疼又牙根痒痒,刚要配制清创水。
    “用盐水擦过了。”钟云疏说得轻松得像洗了个梨。
    沈芩翻出烫伤膏,用涂板蘸着逐个涂抹,有大片的,有小块的,幸好烫得都不厉害,转念一想,也可能当时烫得厉害,他又养好了一些。
    “我昏迷了几日?”
    “一日。”钟云疏紧张地胸膛起伏,肌肉轮廓格外清晰。
    沈芩越涂越心疼,越心疼就越生气“没错,整个大邺,不,三个国家,你最强壮有力最有头脑,恢复得最快,可是你不疼吗?”
    “这都是你的胳膊你的腿,你的血你的肉啊!又不是义肢!”
    更何况刚才她还靠在他身侧许久,压着伤处,他竟然纹丝不动,让人说什么好?!
    沈芩哼了一声,除掉了他的上衣,转到后背,就看到一大块浅二度烫伤从肩胛向下,一直延伸进裤腰,仔细看还有隐约的树枝纹路,“这是怎么回事?”
    “抱你出墙的时候,一棵树倒了,下面有埋伏。”钟云疏总能轻描淡写地混过去,即使是惊心动魄的生死关头。
    沈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因为**局促不安的钟云疏,后背肌肉因为疼痛绷得像木板,“你就不怕把命都搭上?”
    “无妨。”钟云疏却一脸轻松,为了她做什么都值得。
    “真是怕了你了!”沈芩无可奈何,警告道,“反正我也看过摸过好些次了,以后受伤不许隐瞒,直接找我。”
    “……”钟云疏顺着想了一下,觉得挺好。
    “不对,呸呸呸!不要再受伤了!”沈芩赶紧找补,这话说得好像咒他受伤似的。
    钟云疏的嘴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后背的药上完,沈芩赶紧戴了个口罩,然后松了钟云疏的腰带,将伤口完全暴露,再次倍受惊吓“你就不能让赵箭或者陈虎替你上个药吗?好歹能先止疼啊。”
    钟云疏摇头“他们不在,在也不要。”
    沈芩无语,这个傲娇别扭鬼还爱死扛!真的是!
    钟云疏的呼吸有些急促“好了吗?”
    “快了,怎么了?”沈芩继续在他后腰下方抹药,暗暗庆幸有刮药板,不然她的脸不知道会红成什么样儿,最后确认一点,钟云疏的身材真是无可挑剔。
    钟云疏怕痒,可是在沈芩面前必须忍住。
    “好啦,上完啦!”沈芩暗舒一口气,“药膏要晾干一下,免得粘在衣服上。”
    “嗯,”钟云疏目前的状态堪称衣不蔽体,就这样不能动不能晃干站着更是无比尴尬,见沈芩开始写药方,又问,“还要吃药?”
    沈芩嘿嘿一笑“你不会和我一样怕喝药吧?”
    钟云疏移开视线,只当没听见。
    事实上,不止钟云疏尴尬,沈芩也尴尬,戴着口罩遮脸红,可是天气太热,脸越来越红,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赶紧翻出一把扇子,给他上下扇风。
    冷静!
    总算,两人的尴尬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药膏干得很快,沈芩赶紧替钟云疏把衣服穿好系好,长舒一口气,一双眼睛总算不用到处乱瞟了。
    “你不闷吗?”钟云疏突然伸手把沈芩的口罩摘了,意外看到了她比晚霞还红的脸庞。
    “闷啊,没办法啊,”沈芩强作镇定,拿起药方往外溜,“我去找陈娘抓药,你乖乖喝三次就行。”
    钟云疏握住沈芩的手“还是我去吧,你好好躺着,明日一早要上路。”
    沈芩浅浅笑,把方子交给他,张开双手装作抱了他一下“你也好好休息,明日我再给你换药。”
    钟云疏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顶“好。”然后,身姿挺拔地走了出去,仿佛方才的伤痕累累都是幻觉。
    沈芩又躺回床榻上,没想到一直默默当摆设的白鹿,突然过来蹭手撒娇,赶紧伸手撸,头顶耳朵脖子,一个都不能少。
    足足两刻钟,白鹿才被撸得心满意足,回竹篓里睡觉去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阿汶达有气无力的、堪比怨魂的声音“钱师弟,师兄快累死啦,师兄好可怜啊……”
    “进。”沈芩当然知道他累,可是他大概与她同命,同是劳碌命,越忙越累越充实,连续几天没事做,就无聊得厉害。
    阿汶达端着陈娘的爱心凉面豪华套餐盒,大步进来,一见到沈芩眼神的羡慕,就使劲得瑟“师兄我,也是有吃不完的宵认的人啦,哈哈哈……”
    沈芩翻了一个大白眼“师兄,快吃吧,别饿着。”
    阿汶达将餐盒逐层打开,整齐地码在矮几上,使劲拉仇恨“钱师弟,吃了吗?没吃的话,嘿嘿,我也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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