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午时已过,武当山,金顶峰上。
    雪花三三两两的飘落,这场大雪似乎下到了尽头。天地间一片苍茫,滚滚红尘看来是如此寂寞。
    紫霄大殿内,众人再次把目光锁向那名歪坐在椅子上,舔着糖人的清秀少年。
    青木道长冷峻的脸庞露出一丝思索的表情,紧皱眉头,沉默不语。
    众人也都正襟端坐,老神在在,装作一副已经了然于胸的模样。
    明明所有人都迫切的想知道谜底,可到了答案揭晓的时刻,众人竟默契的保持沉默,所有人都知道,这时候无论谁开口询问,就等同于向这个少年低头,大家俱都是江湖成名已久有头有脸的人物,谁都不愿在这么多江湖同道前失了身份。
    安一只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捏着糖人不时递向嘴边添上一口,笑吟吟的看着殿内的这些所谓名门正道,武林前辈,心里说不出的好笑。
    就这样过了片刻,空气中终于有了一丝尴尬的味道,有些人已闭目养神,有些人已坐立不住了, 青木道长正是其一。
    此刻他心中后悔的要命,为什么要接过任玉瑕的话茬。可他现在作为可算是大会主持,目前状况,实教他难堪。
    正在他准备开口想先糊弄过这个话题的时候,突听一女子大声道:要讲便讲,不懂便罢,装神弄鬼的算什么男子汉。众人寻音看去,正是那先前夸赞剑平川夫妇的黄裳女子,也正是峨嵋掌门无念师太的徒弟,叶素灵。
    只见她眉眼含嗔,面颊微红,嘟着嘴,显是有些怒气。
    她身前的清乐师姐首先坐不住了,微侧过头,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斥道:小师妹。
    那黄裳女子显然平时倍受师傅和这一帮师姐宠溺,只见她撅着嘴,撒娇道:大师姐,这可恶的家伙...话到嘴边,尚觉不好,改口道:我看这少侠,转念一想,他算什么少侠,凭的抬高他的身份,那叫小兄弟也不合身份,称施主,自己又是个俗家弟子,心中一时百转千结,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安看着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面颊绯红的可爱模样,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下倒好,殿内所有人本已憋了一肚子闷气,见此刻这少年竟公然大笑,是可忍孰不可忍,有几位已几欲离座,看样子是打算出口好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一番。
    安环目一视,见所有人都皱着眉头,眼神冰冷的看着他,再看身旁的路人遥一脸黑线,方知不妙。立马爬起身来,看向青木道长正色道:不知剑平川前辈宝库修成之日距关外之战有几日光景?
    青木道长万没想到这嘻嘻哈哈的少年突然正经起来,还出此一问,竟一时呆住,口中,呃,呃,竟答不出来。
    忽听一人答道:约莫十日光景。开口的正是天山梅家庄主梅澜云。
    安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刚任庄主所讲的黑血老人与血煞老祖又是何人?
    任玉瑕没想到安突然又问起这些,心中暗道这少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如实答道:黑血老人和血煞老祖身世来历无从知晓,江湖中人只知道他两乃一胞所生的亲兄弟,只因二人身形猥琐,相貌丑陋,年少时一直被江湖中人耻笑,为各大门派所不容。
    安开口截道:那时他两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奸 淫掳掠的恶事?
    任玉瑕一愣,皱眉苦思片刻道:这个在下倒没有听说。
    安淡淡道:原来所谓的这些名门正派也俱都是些以貌取人之辈。
    殿内各大门派弟子一听,无一不面有愠色,几欲发作。
    任玉瑕苦笑道:小兄弟此言差矣,正所谓相由心生,既然他们兄弟二人相貌丑陋,可见他二人内心污秽,也并非什么正直侠义之辈。
    安哈哈一笑,大声道:那要是他们二人生下来的时候模样可爱俊俏,后天受伤中毒导致身形佝偻,相貌变丑,又该如何?
    在座众人一听,俱是身躯一振,同觉这少年言语大有道理,竟无法反驳。不少人心中暗道,我怎从未想到竟还有这一层因素。不由心中惭愧,面色发红。
    安接着道:世人俱都自作聪明,仰赖自己的知识和认识,并被这些东西所束缚,可知识和认识是很暧昧不清东西,现实或许只不过是幻觉,人都活在自己所想象的生活里,事物的现象也只不过是外在的表现形式,可能是正确的,也可能是歪曲的,不是吗?
    说着环顾一圈,嗤笑道:大都人看起来耳聪目明,说不定其实是个瞎子。
    众人还未来得及思考安话中的含义,安又接着道:后来如何?
    任玉瑕一愣,回过神来,道:后来黑血老人和血煞老祖便消失了,等再次在江湖中出现的时候,已身怀歹毒残忍的高绝武功,一时间掀起腥风血雨,无数武林中人惨遭毒手,也正是哪个时候剑平川前辈横空出世,凭借不世神剑击败二人,从此二人销声匿迹,直至关外之战方才露面。
    安道:战况如何?
    任玉瑕皱眉道:剑前辈天纵之才,年轻气盛,锐气难当。加上黑血,血煞二人手段残忍,作恶多端,虽然剑前辈手下留情,未取他二人性命,想必二人也深受重创。
    安道:地点?
    任玉瑕道:秦岭,西涧峪。
    安道:环境如何?
    任玉瑕道:山势险峻,人烟罕至。
    安道:那一定是个养身疗伤,修炼武艺的好去处了。
    任玉瑕心绪混乱,不知这少年究竟何意,只好答道:灵气充裕,植被繁密,动物从居,确是个精心疗伤,修炼武艺的好地方。
    安道:从那处到关外有几日路程?
    任玉瑕灵光一现,好似捕捉到了什么,又一闪而逝,皱眉算道:从秦岭到关外,其间高山沼泽众多,加上山路蜿蜒曲折难行,按普通人的脚程,估摸也要十几日光景。
    安接着道:剑前辈修建宝库一事,当时有几人知晓?又是什么身份?
    青木道长在一旁看安和任玉瑕左一句又一句,已然说起宝库,心中一动,开口接道:一共四人知晓,俱是领兵将领,其中三人乃是岳将军旧部,另一人乃新编入内,是因岳将军蒙冤而死后,朝廷重新划编军队,方才调入。
    安道:四人现今如何?
    青木道长皱眉道:这个贫道就不知道了。
    忽听一人道:这个俺知道。
    众人望去,开口的是一面色黝黑,身穿皮甲,手臂疤痕交错的魁梧老者。
    青木道长道:铁镖头如何得知,但请示下。
    那铁镖头道:俺少年因佩服岳将军和剑前辈为国为民的大仁大义,仗着有几分力气,和一些拳脚功夫,也毅然投身军队,想跟着岳将军为国杀敌,保卫河山,无奈天不随人意,把俺分在禁卫军中,保卫那狗屁皇帝。说到这里显是一脸怒气。
    青木道长道:铁镖头一心报国,却不得门路,实在令人惋惜,不过不知这和这位,这位少侠所说的问题又有何关系?
    那铁镖头急道:你听俺将来,俺虽然当时身在禁卫军中,却无时无刻不想办法调入岳将军手下,待俺终有希望的时候,岳将军已蒙冤入狱而死,岳家军也分奔离析,剑前辈也不知所踪,俺万念俱灰,趁一个给城门守卫的夜晚,溜之大吉。
    众人听到这里拍掌笑道:铁镖头真乃性情中人。
    铁镖头挠了挠头,道:俺溜出来后,便在一家镖局做了镖师,给朝廷军队运输粮饷,军备物资,后来镖头看我踏实本分,便将女儿许配与我,待他百年归老,俺便做了总镖头,因经常和军队打交道,对军中情况俺知之颇多。
    铁镖头顿了顿道:道长你刚所说四人,仅剩一人还在军中任职,官拜二品骠骑大将军。另外三人其中两位在关外之站中随剑前辈英勇战死,另一位虽万幸生离,可也在回军途中重伤不治而亡。
    说到这里,众人唏嘘不已。
    安突然道:那二品将军可是当时后调入剑前辈军中那位将领?
    铁镖头沉思片刻,道:不错,虽然关外之战不幸战败,但朝廷念在他尽心护国,便给予嘉赏,后来他又立过几次战功,一路高升,直至今日。
    安听完,毫无表情的歪坐在了椅子上。
    大殿内,青木道长、任玉瑕和一些武林成名已久的前辈都深皱眉头,默然不语,仿似察觉到了什么。
    一阵寒风卷起了几片雪花飘落进来,竟有一丝阴冷的味道。
    默然良久,青木道长沉声道:原来如此。
    任玉瑕嘶道:看来关外之战是朝廷刻意安排除掉剑平川前辈的阴谋,而那当时新编入剑前辈军中的将领,如今二品的骠骑大将军正是朝廷派去的奸细。那黑血老人和血煞老祖突然于关外出现也都是一场早已精心设计的圈套,全都是朝廷为了除掉剑前辈而苦心设计。
    钟声响起,却打不破这殿内深深的沉默,众人无不对剑前辈的遭遇扼腕叹息,对朝廷的昏庸黑暗咬牙切齿。
    良久,青木道长缓缓接道:剑前辈死前定是清楚的知道朝廷一心消灭岳将军残余势力的决心,所以才拼命掩护那三位将领撤离,希望那三位将领告知其他军中兄弟,无奈仅剩一人生离,也定是被现如今的这位二品大将军残忍害死。
    大殿四周悬挂的长明灯火舌摇曳,仿似也对这段悲伤痛苦的往昔感到不平。
    任玉瑕冷然道:定是剑前辈对国破家亡之际,朝廷之中那无道昏君和那些奸佞小人还为了一己之欲灭绝人性的黑暗行径深感痛心,还有那黑血老人和血煞老祖为了一己之仇暗地勾结的卑劣心性而绝望透顶。
    安忽然坐起抬起头大声道:剑前辈这才明白,他苦心积虑破釜沉舟建造的宝库,并不一定能激起人们保卫国家的决心和勇气,更多的是人性的贪婪和自私,就算战胜了金军,天下也未必太平,他死前可以想象的到,大宋的同胞们为了争夺他留下宝库的财富和秘籍而大打出手,刀剑相向,到时候还是一样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接着安深色一黯,垂下了头,喃喃道:他死前该是多么绝望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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