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宏将白九年暂时收监给了他一个机会。
    直到巡防营马队将他捉奸在床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被绑回龙州的路上,他猜测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陆用之的家人买通了知府倪大宏。
    除此之外,他找不出理由。
    狱卒老周原本跟他在绿营中一口锅里吃过饭。当他被关进牢里时,正好遇到了老周,偷偷的一打听,才知道押运陆用之的马车翻进了山涧里。唯独陆用之逃了出来,他居然还到府衙敲响了登闻鼓。
    他为自己喊冤辩解,难道就凭着一张嘴?白九年苦思不得答案。
    现在唯一对自己不利的是与周林氏通奸被人捉到。这点他无法否认,所以他决定采用避重就轻的办法来应对知府大人的审讯。
    和奸,在大清律中,只是挨板子而已。
    所以他被押上堂时,他先坦陈了自己的通奸行为。
    “大人,属下一时糊涂。前去为周兄吊唁守灵,不想被他婆娘所诱,犯下人理伦常之错,请大人责罚。”
    白九年跪下,拱手致礼,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白九年,周林氏依然全部招供,你与她和奸,为他丈夫周某察知,你图财图色杀人,还敢狡辩?”
    倪大宏对这白九年有些印象。
    他原来应老将冯子材的招募,加入乡勇,参加了镇南关与法军的交战,立下战功从而晋升为哨长。冯子材解散乡勇时,他到了绿营。受到当时营官的器重,后来解散绿营成立巡防营时他又转任为巡防营的哨长。
    此人当兵多年,上过战场杀过人,见多识广,靠恐吓对他是没有效果的。
    “大人明察,那妇人本是青楼出身,周掌柜看她有几分姿色才娶了她。青楼之人巧言善辩,大人切切不可相信。”
    白九年的声音沉稳自信,态度也不卑不亢。
    “白九年,你自己杀了人,何以会诬陷陆用之?”
    “大人明察。这陆用之本是极其蠢笨之人,脑子七窍只开了五窍。靠他父亲有钱,花了一百大洋才捐了个小小的排长,这在巡防营一直是成为笑谈。他赌输了钱,居然拿刺刀去抢劫周掌柜,抢劫不成就杀了他。这样的人,说话还能作数吗?”
    陆用之在后堂听了这话,知道白九年说的事实。
    他的父亲在龙州乡下是个土财主,家里有几百亩良田,还在镇上开了好几片店,家里还有两个哥哥都在店里做掌柜。唯独自己从小就有些呆,母亲又是做小的,一直不受人待见。
    他父亲见现在乱世,总想到家里有人要掌枪杆子,就让他读了几年私塾后,花钱把他送进了巡防营。
    这陆用之生性懦弱,在巡防营里也是经常被人欺负的主。有次,别人戏弄他说,要想当官就得送礼。一个哨长现在至少要一百大洋。回家后他就告诉了父亲,他土财主的父亲也就真拿了一百大洋出来送礼,想给他买个哨长当当。
    要知道,一百大洋在乡里可以买十几亩上好的水田了,而一个哨长位置一般就三十大洋就能搞定。
    问题是,钱花了,可陆用之实在是没出息,勉强给了他一个排长的职位,这件事一直在巡防营中传为笑谈。他的父亲得知后,自知失了脸面,一年多没理他。
    “白九年,据我所知,你们在牌桌上打牌是以毫洋记筹,你认为他一个殷实之家出身的人会为几个毫洋去抢劫?”
    “大人,他本是庶出之子……”
    白九年发现自己也圆不下去了,刚才还说百元大洋捐官,现在又说庶出之子。他打定主意,坚决不承认人是自己杀的,反正没有证据,倪大宏也不可能依据口供定他的罪。
    “这把军用刺刀是你的吧?”倪大宏招招手。
    一个兵士送上在白九年身上取下的刺刀,白九年辨认后点头。
    “白九年,当晚你又回到周掌柜家密谋,两人起了争执,于是你用随身携带的刺刀刺杀了周掌柜。然后将刺刀遗弃在现场,早上你诬陷是陆用之杀人,又随手将他的刺刀佩戴在自己身上。这样就找到了杀人凶器,捏造了杀人动机,是也不是?”
    “大人冤枉,是陆用之在诬告上司。不信,你叫他出来对质。”
    白九年心想,这陆用之是个唯唯喏咯的窝囊废,自己眼睛一瞪便会吓得尿裤子的人,他哪里见过公堂这阵势?只要两人一对质,形势就会对自己有利。
    没想到陆用之从后堂不慌不忙的踱了出来。
    他先拱手向知府致礼,然后,挺直腰杆直视着白九年,微笑着说道:
    “白哨长,你千算万算不如天算。你当晚用自己的刺刀刺死周掌柜,然后早上偷梁换柱,拿了我陆用之的刺刀,以此来诬陷我杀人。可是你没想到,你忽略了一个细节。”
    陆用之从边上拿出了两把步枪示意给大家看:
    “各位请看,这两支步枪有何不同?”
    “没有不同,都是毛瑟1871式步枪。”一名士兵辨认后摇摇头。
    “不对,这两支枪一支是原装的德国枪,另外一支是广西机器局的仿制品。”马队头目在一边反驳道。
    德国毛瑟1871式是清末大量进口的一种步枪,特别是各地新军主要装备这种枪。而四川、广西机器局都有大量的仿制,这仿制品主要都是发到巡防营使用。
    “不错,我们龙州巡防营原装进口的德国枪一起八支。水口哨就是一支,在你手上对吧?白哨长。”
    陆用之走到白九年面前问道。
    “是又怎样?”白九年有些糊涂,不知道他这样问的道理何在?
    “白哨长,这两种枪外表看上去没什么区别,就是在刺刀上有许些不同,国产的刺刀是不能装到德国原装的枪上的。”
    陆用之拿起从白九年那里收来的刺刀,咔嚓一声装到广西仿制枪的枪身上。又取下来,却怎么也装不上德国枪上面去了。
    白九年的脸突然变了色。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个得拜你所赐。你让我给你和许副哨长擦枪时,我就知道这个道理。国产刺刀的卡座和进口枪是有差别的。所以,这把刺刀是我的。”
    陆用之拿起刺刀,在白九年面前晃着。
    “杀人的那把凶器才是你的,白哨长。”
    他嘴角略带嘲讽的笑着说。
    这个细节是陆用之自己推断出来的。白九年去周掌柜家已经暗伏杀机,他不会专门到陆用之房间去盗刀,只能是事发之后以搜查为名将陆用之的刺刀装到自己身上。
    又让自己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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