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阿东,去帮我找杯水,弄点吃的来。”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几乎是一口水米未进。现在大局已定,人也放松下来了。
    陆用之在方有生的办公桌边坐下,将法军制式长马靴架到他的桌上,做了个手势,让人搬了张椅子让他坐下。
    方有生干呕了一阵,然后死死的盯着陆用之,说道:
    “你受谁的指使,是谁要陷害苏帅,我知道你这是冲着苏帅来的。”
    “别在喊苏帅了,他看了这个会亲手砍了你脑袋。他把所有的积蓄再加上欠饷,才凑了十万两银子用在工程上。你一个小小的营官都有十几万两银子,你还是跟着他这么多年的人。”
    陆用之拍了拍手头上的红木盒子。
    方有生低着头沉默不语。
    “别抱有侥幸心理,你知道右营被我派到什么地方去了?柳州、南宁、崇左、龙州,这些地方的烟馆都与你有关系吧?对罗,我让右营把各地排名前三的烟馆都抄了。”
    “你是在与整个广西官场为敌!”
    方有生咬着牙嘀咕了一声。
    “呵,你说我与整个清廷为敌我都不在乎,因为这里只有我们俩,而你的脑袋将会在几个小时之后被我砍掉。所以,你也别指望拖到苏大人回来,他会念及旧情救你一命。”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动手,要等几个小时之后?”
    “因为我很好奇。很明显,这十六起抢劫目标是事先定好的,都是属于苏大人募捐时铁公鸡类的。这里面有泄私愤的因素在里面,按照你这个猪脑子是不会有这个想法的。”
    陆用之带着嘲弄的口气看着他。
    “我知道,你还是冲着苏大人来的。”
    “如果是苏大人指使的,我没二话,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冲他在边境建了功在当今利在百姓的铜墙铁壁,他有点什么小过错,我都会帮他遮掩。”
    “那你还问什么?”
    “好吧,你的意思还是苏大人指使的。本想念在你曾经在苏大人手下同法国佬浴血奋战的战功上,给你家人留点银子。看来你已经做了安排,那就给你上断头饭吧。来人,给他上饭。”
    陆用之站起身来,端着杯水出去了。
    站在树荫下,做了几个扩胸运动,看着兵士们正拿着水桶扫帚清理昨夜杀人的痕迹。
    “陆先生,姓方的让你进去,他要找你谈谈。”看守的兵士说。
    “给他纸笔,让他先写,有价值我再跟他谈。”
    “是,我明白了。”
    又过了会,看守又来,说姓方的一定要和你面谈。
    陆用之走了进去,方有生面前的纸被他涂抹了好几张,却没有留下字迹。
    “我想要留个全尸,你需要什么?才能满足我这个要求。”
    这时候的人特别迷信,他们相信身首分离是不能转世脱胎的,所以,必死的人一般都会提出全尸的要求。
    “我不会去诬陷人,所以别问我要什么,关键是你能给我什么?”
    “我知道你想让徐坤把他到手的银子都吐出来,这是不可能的。他跟苏帅的关系非你所想,而且除了我的口供没有其他证据,我们交易都是两人间的事。”
    “他拿了多少?”“
    ”五六万两银子吧。苏帅进京,他两手空空,还得徐坤拿钱帮他打点。”
    “那你的意思还是给不了我什么?”
    “有件事,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苏帅。你知道苏帅和法国人达成什么协议吗,将你们全部撤回来改编。苏帅走了一步臭棋,他把金鸡峒的采矿权质押给了法国人,将来勘定边界时,会以河为界。”
    “你的意思是苏大人以金鸡峒的采矿权质押,换的法国人资金贷款,而我们撤出也是法国人提出的附带条件?将来勘定边界会以河流为界?”
    “是的,苏大人为了这工程丧心病狂,将来他一定会栽在这上面,只有你能想出办法阻止他。”
    “采矿权质押了多少银子?”
    “七十万两。”
    这苏元春真是疯了,这事办的糊涂至极。他按照工程预算,整个大小连城除了火炮之外需要八十万两银子,自筹了三十万,还有五十万缺口。他用金鸡峒的采矿权换了七十万两银子,弥补工程缺口后的二十万两他再来打发勇营。
    最关键的,在边界勘定时,这块地会被划给越南。也就是说他用七十万两把金鸡峒有铜矿的那座山给卖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坤告诉我的,这点子就是他出的。而且,这是秘密协议,除了苏大人和徐坤,没有人知道这事。”
    “此人不仅误人,而且误国,着实该杀。方有生,你是苏大人跟前的老人,你也不想让苏大人万劫不复,这事只有你能救他。”
    “你说,为了苏帅我愿意做一切事情。”
    “你写一份自供状,将这些年你和徐坤合谋瞒着苏大人控制大烟土进货渠道的事都写出来。你分了多少银子给他,每一次在哪里,什么时间,多少银子都要写清楚,最后,记住,这是重点,就说徐坤还诬陷苏帅要用金鸡峒的土地换七十万两银子修工程。”
    “我写完了呢?”
    “你再抄写一份,两份都按上手印,签字画押。一旦苏帅知道别人知道这件事,他就不会这么干了。”
    “看来,只有这办法才能阻止苏帅了。”
    方有生喃喃自语。
    待方有生写完,陆用之细细看了一遍,又替他改动了几处,让他誊写清楚,签字画押。
    “抢劫这些铁公鸡的名单是徐坤给你的,苏大人并不知道这事。你这样写不是为了苏大人遮掩吧?”
    陆用之边问边将两份供词装进口袋里,然后,拿出一副绑腿带放在桌上。
    “苏帅确实不知情,是徐坤揣度苏帅的意思指使的,他想为苏大人出了这口气。”
    方有生一边将绑腿带打结,一边聊家常般的说:
    “我的老家在湖南湘潭,十几岁就出来加入湘勇,跟着曾大帅打长毛。后来,被苏帅收为亲兵,跟着他南征百战,到贵州镇压过苗栗暴动,在镇南关杀过法国人。这一生被我砍下的人头也该有座小山那么高了。”
    “你本来可以回家颐养天年的。”
    “人啊,一旦选择了路,再想回头就难罗。”方有生将绑腿绳穿过房梁,又打了个结。看着陆用之说:“你不准备出去,准备送我最后一程?”
    “你写封家书吧,留下一个地址。我去找找看有没有湘潭籍的兵,让他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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