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昂闻言一愣,说实话他真想不起来那夜说了些什么,因为刚开始他只是职责所在,见素娘求助,有鬼神作案便出手调查,至于一开始他和素娘说的话,应该都只是很平常的,早就记不得了。
    现在素娘站在自己面前,周昂脑海中全是山河图幻境中那亿万年的记忆,只有那个明明天资绝伦,却不爱修炼的小师妹。
    片刻后周昂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素娘见周昂摇头,也并没有显得失望或者生气,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
    她也不卖关子,在周昂摇头后,素娘就直接说道:“师兄说可惜我不是男子,不过现在好了,你就当我是男子,我也有能力帮你了。师兄应该知道,不久前恩科策论,有人写出了祥麟威凤这种异象的文章吧?”
    “你这又是何苦?冒用你夫君的身份,这样一辈子只能生活在阴影中。你既然能够打开心结称我一声师兄,就应该明白,师兄所求并非你能帮我多少,而是你活得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周昂一脸认真的说道,倒是想起了自己当时是说过那么一句话,而他对素娘提到策论引出祥麟威凤异象的文章却只字未提。
    当周昂听到素娘很自然的叫自己师兄时,便知道素娘已经打开了心结,但周昂在幻境中亿万年都不曾强迫素娘修炼,自然不会需要她帮自己什么。
    “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那篇策论就是我用你《知行论》中的观点,写的一篇安民策。论对你的了解,这天底下谁能比的过我?”素娘脸上的笑容敛去,此刻也变得一脸认真起来。
    “竟然是你写出来的?不过你有亿万年的记忆,加上本就天资绝伦,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然而周昂表现的却一点都不惊讶。
    看到周昂一脸平静的样子,素娘又朝着周昂迈出一步,而她这一步迈出,房间之中顿时响起一阵龙吟之声,同时素娘的身后五条真龙虚影盘踞。
    周昂看到素娘身后那五条熟悉的真龙虚影,顿时便明白自己这个师妹终于开始修炼留在脑海中的《本经阴符七术》。
    素娘身后那五条真龙虚影几乎凝为实质,很明显她的第一重‘盛神法五龙’已经练到了极高的境界。
    然而那五条真龙虚影出现却并没有结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素娘的脚下又出现了一头灵龟。
    看到这头灵龟,周昂也没想到,素娘短短几月时间,连第二重‘养志法灵龟’也已修炼成功,但从五条真龙和灵龟的气息来看,素娘修炼的《本经阴符七术》比起周昂还要精深。
    不过一想到素娘那绝世的天资,周昂依然觉得还在情理之中。
    似乎看到周昂没有表现出惊讶和意外,素娘眉头微微一挑,有些得意的看了周昂一眼,而后她身上气势再次陡然暴涨。
    下一刻素娘脑海中涌出无数的念头,这些念头布满虚空,瞬间化为一条条螣蛇在虚空飞舞。
    于此同时,素娘忽然一掌击向周昂,那轻轻一掌蕴含无边威势,便是周昂也下意识的往后一退,而后那无边威势化为一头巨大的熊罴。
    那熊罴后退之力而起,两只巨大的前掌高高举起,仿佛要将大地都拍碎。
    分威法伏熊,阴符七术的第四重境界,而这一境界连周昂都还没有达到。
    周昂的神色终于有些动容了,同时对素娘的天资更加刮目相看。
    然而这一切依旧没有结束,似乎看到周昂动容的表情后,素娘越发的得意。
    接着几乎在同一刹那,素娘的头顶出现无数的猛禽虚影,身后无数的猛兽咆哮,虚空之中无尽的神草出现,如果不是周昂提前布下结界,也不自知她弄出的这些会惊动多少人?
    素娘此刻如一位掌控天地万物的神祗,忽然她对着周昂一笑,瞬间散去了神通。
    此刻两人已经近在咫尺,正是四目相对,不过这一幕似乎发生过无数次,两人却不觉有丝毫尴尬。
    “我知师兄圣道艰难,今日出现在这里,便是要师兄知道,师妹已经能够帮你了!”素娘神情郑重的说道,而以她刚才展示出的实力,她确实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周昂看着素娘无比郑重的样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有些怅然的说道:“自天族覆灭之后,天地间便多了一条规则,那便是人皇无法修炼神魂,否则会被人道气运排斥。而这人皇不仅是我们狭义理解中的人间帝王,而是指所有引领人族的领袖。我建立法网,册封城隍,哪一件事都无法离开人道气运。你可曾想过?若当日在画壁幻境之中,我便已经打算放弃所有修行功法,而将《本经阴符七术》传授于你,只是为了让你来代我承受一段因果?若是如此,你还真能当我是你师兄?”
    素娘目光紧紧的盯着周昂,她也没想到周昂竟然会如此坦诚的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下一刻素娘轻轻的摇了摇头,却满是笑意的说道:“当我将七术全部修炼完成之后,又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玄妙?不过当我和你一起进入山河图的时候,你我之间的因果还少了吗?而且我知道,师兄绝对没有算计我,因为我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出了幻境之后,以我的命格根本无法承受这一段天大的因果,师兄传我道门无上神通,才是真正的在救我!”
    素娘早已明白前因后果,当日周昂与她一起进入画壁,若不是周昂以自身气运护持她,素娘的下场会和孟龙潭一样葬身画壁之中。
    而且如果周昂不传授素娘《本经阴符七术》的话,她一个普通妇人又如何能真正成为堂堂周子的师妹?
    也是明白了这些之后,素娘才能真正打开心结的。
    “既然你心意已决,为兄也不再多说什么。第一次见你时,便知你心思机敏,处变不乱,凡是谋定而后动,如今正有一些事情想找人商议,不如说与你听,你来为我分析分析,正好此事与你也有些关系!”周昂也是心胸豁达之人,连素娘一个女子都能敞开心扉,他自然也不会扭扭捏捏。
    两人那亿万年朝夕相处的经历,一旦没了伪装,便是最亲密的人。
    “喔?还与我有关,什么事?”素娘一下也来了兴趣。
    “你可知道,此番恩科除了西北和江南士子返回原籍,其他士子都因各种原因滞留京城,而且看起来非常合理。另外我一直好奇,太后为什么会将你安排到蓝田来,而且明显太后和朝中大臣都知道你就是写出祥麟威凤异象策论之人,这完全说不通。另外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江都郡主一直在宫内陪读皇帝,却突然被太后软禁在玉泉山庄了。”周昂对素娘说出的正是眼下最大的疑惑,原本他不知道那异象就是素娘弄出来的,现在知道了更觉得蹊跷。
    素娘闻言也眉头紧皱,这些事情其实单独拿出来说,很难发现有什么疑点,但是细细一想,又真的处处透露着古怪,就连素娘这个当事人也是如此觉得。
    “当日策论时,有许多人都在考房外看我,可以肯定太后和朝中几位大人都是知道的,原本我以为太后之所以让我任蓝田县令是因为这个,但现在听师兄这么一说,这里面肯定还有其它原因。”素娘说话之时扬起右手,将衣袖往下一拉,露出了白皙的手腕,还有上面那根取至周昂衣袖的紫色布条。
    原本一直神色如常的周昂,在看到素娘如此保存自己衣袖上的布条时,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呵呵,这可是师兄送我的唯一一件东西,小妹自然要贴身保管了。”素娘见周昂目光落在自己手腕时神情变化,反而显得有些高兴。
    “咳咳......这么说来,太后是知道你与我关系不浅的,如此倒是有些意思了!”周昂假装干咳两声,而后若有所思的说道。
    素娘此刻也是一脸沉思,片刻之后她目光一动,看着周昂认真的说道:“照师兄的说法,朝中可能有什么变故,而师兄与太后其实应该是相互扶持的,如果太后立场没有变的话,那么这几个反常的举动,其实是有合理解释的。”
    “什么解释?”周昂神色一动,立刻开口问道。
    周昂此刻也非常意外,毕竟这个困扰了他许久的疑惑,在素娘这里很可能就能找到答案了。
    “太后有不得已的苦衷,而无论是她独独放回西北和江南士子,还是将我安排到蓝田县,甚至是软禁江都郡主,都是她的保护之举。京都和皇宫可能有大危险,她真正的目的是要这些人离开。”素娘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她自己说出这番话时,都感觉京都之中可能有大恐怖!
    周昂闻言愣愣的没有出神,他猜测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此刻就连周昂心中都被一层恐怖的阴云说笼罩,是什么让太后都如此小心谨慎,竟然连只言片语都不敢传递出来。
    而这种大恐怖,竟然将贺康、傅天仇、王太常等朝中大员都蒙在鼓里,甚至连柳诚都仅仅只发现了一些端倪?
    “难道是白莲教?”周昂下意识的想到。
    如果说朝中还有一股隐藏的可怕势力,那必定非白莲教莫属了。
    但是很快周昂又否定了这个结论,因为就算白莲教再强,也不至于让太后连只言片语都不敢说,更不可能蒙蔽自己在朝中的势力。
    “其实要想弄清楚其中玄机,最好的办法就是师兄还朝,只要师兄返回京都,一切便水落石出了。”素娘对此同样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倒是很快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然而周昂却几乎想也没想的就否决了:“话虽如此,但此刻我却是万万不能离开西北。虽然我与三教之主有一年之约,但若我此时离开,西北尚无与三教一战之力,甚至因为我的离开,三座三阵也破不了,到时候要塞丢失,九州沦陷,便是京都无恙,也难有翻盘的机会。”
    “那就只有在京城出现重大变故之前,我们尽快击败三教大军了。”素娘最后说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只是谁也不知道,如果周昂没有先一步结束西北战事,而京都已经出现重大变故,到时候会是怎样的局面?
    周昂在蓝田县只待了半日,眼看天都要黑了,周昂还是打算连夜返回要塞。
    “师傅,那个孟龙潭是什么人啊?看样子你们好像很熟的样子,而且我看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路上葛良工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终于开口询问了起来。
    “一个故人,说起来你还应该叫她一声师叔,他也不是什么孟龙潭,不过她的真正身份暂时还不能说。”周昂倒没有对葛良工隐瞒什么,不过他有些担心葛良工太过八卦,所以没有给她继续问下的理由。
    周昂可是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弟子,如果自己说出与素娘在山河图幻境的精力,他估计葛良工可以围绕这个问题问个三天三夜。
    当天夜里周昂返回西北要塞,关于素娘就是孟龙潭的事,他倒是没有丝毫隐瞒,而且关于京都和太后的猜测,也一并告诉了姜小昙。
    就在周昂等人初步意识到京都变故的时候,魏思贤提着一个食盒,独自一人来到了坤宁宫中。
    “太后,这是您最爱吃的雪花膏,老奴亲自守在御膳房做的。”魏思贤一脸笑意的出现在太后身前,将食盒轻轻打开,露出里面雪白的雪花膏。
    看到食盒中的雪花膏,太后笑了笑,而后对着身旁的一个侍女说道:“哀家突然想吃银耳羹,你去御膳房一趟。”
    “奴婢遵命。”侍女躬身领命,立刻走出了慈宁宫。
    等到侍女走后,太后的寝殿空无一人,此刻太后和魏思贤对望一眼,两人眼中竟然都流露出异常谨慎的神色。
    而后魏思贤依旧故作如此的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太后也很自然的坐下,整个过程看起来就像魏思贤从食盒中取出雪花膏。
    只不过当雪花膏放在桌上,太后伸手去取时,她又从头上取下发簪,并且卷起左手秀子,用发簪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一刺,而后一滴鲜红的血液粘在了发簪尖。
    随后太后将沾着血迹的发簪轻轻的放在了一枚雪花膏上。
    而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血液粘在雪白的糕点上,不仅没有染红糕点,反而鲜血被吸收,连一点血迹都看不到了。
    等到做完这一切后,太后又将发簪插回头顶。
    而此时魏思贤已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薄如蝉翼,只有一指宽的匕首。
    他也卷起衣袖,用匕首从手臂上划出血迹,同样将血迹滴在了雪花膏上。
    看到魏思贤的血液也被雪花膏吸收,太后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而后无比担忧的说了一句:“现在什么情况?”
    “太后,老奴可以肯定,两大龙卫之中肯定有一位也被换掉了,如今宫中很难找到可以信任的人了。”魏思贤极力压低着声音,那声音之中也是无比担忧。
    “哀家的慈宁宫已经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了,这宫里说不定就只有你我二人还能相互信任了,我让你联络贺康进展的怎样了?”太后的神情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紧张,从她和魏思贤的话里可以看出,这大宁宫似乎已经被某个神秘的力量掌控了。
    而堂堂的大宁太后,还有呼风唤雨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如今竟然都需要用这种秘法来互证身份。
    “恐怕很难了,而且老奴也无法确定,朝中大臣还有几个是正常的了。不过老奴估计,我们半月前的那几件事可能已经引起兴建伯的猜疑了,只希望伯爷能够察觉到其中端倪。”魏思贤异常的小心谨慎,现在连他也不敢相信京城任何一人了。
    就在慈宁宫中异常小心的时候,一个宫内的小太监来到了玉泉山庄。
    如今如泉山在把手极严,而且还都是宫中派来的侍卫。
    不过这小太监有皇帝的手谕,倒是很容易的进到了山庄,并将一封书信交给了江都郡主。
    看着手中熟悉的书信,江都郡主习以为常的将其打开,这种书信几乎隔一两日她就能收到,这书信自然是小皇帝写给江都郡主的。
    两人最近无法见面,小皇帝便想到了书信与江都郡主交流。
    “皇姐,你再等等,朕很快就能光明正大的接你回宫了。法丈说他已经为我拉拢了朝中半数以上的官员,就连李长善和秦瑞都明确说要支持朕了,不久之后朕就会册封法丈为国师,到时候又有朝臣支持,朕就能提前亲政.......”
    江都郡主看着书信,眉头却是深深的皱了起来,这个法丈她也不是第一次听小皇帝提起了。
    只是这才短短月余,这法丈究竟有何等能耐,为小皇帝拉拢了朝中半数以上官员,甚至连李长善和秦瑞这种文官领袖都能拉拢?
    这两人究竟为什么要听一个突然出现的法丈的话?他们又凭什么帮小皇帝?
    在江都郡主看来,这所有的一切都透露着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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