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在家吗?”
    下一刻,就见正埋头写稿的林初夏,猛地站起身,跟只滑溜的鱼儿一样窜了出去:“爷爷,你来啦!”
    声音要多欢快,就有多欢快,神情要多兴奋,就有多兴奋。
    正座在缝纫机前忙碌的邓秀珍:“……”
    正低头刷试卷的林浩宇:“……”
    “番茄、黄瓜、丝瓜、茄子、豇豆……”林初夏惦着脚尖,探头往林爷爷身后的背篓望去,看着那熟悉的圆溜溜,青黑纹路的瓜,忍不住惊呼一声,“咦?还有个西瓜?爷爷,哪来的?”
    “别人送的。”林爷爷含糊地道,并不打算告诉林初夏,为了这个瓜,他拜托了好几个人,又花了大价钱才买到!
    可惜,若,林初夏真是个15岁的小姑娘,那么,还真会信了林爷爷的话,而,眼下嘛?
    “爷爷,你人缘真好,我也要跟你学!”
    林初夏竖着大拇指,并不打算戳穿林爷爷的谎言。人嘛,偶尔也是要“难得糊涂”一下的。
    当然,她的这番夸赞,也确实是发自肺腑的。
    说句不好听的,老林家尽出各类“奇葩”,而,林爷爷就是这中间唯一的正常人——不仅和左邻右舍交好,还有许多能在关键时刻伸出援助之手的朋友。
    林爷爷愣了愣,虽然,这两个月来,林初夏身上的变化,几乎可以用“翻天覆地”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但,别忘记了,自古以来,就有“江山易移,本性难改”的说法。因此,人老成精的他,并不相信一向安静内敛,不擅长人际交往的林初夏,就能变成个左右逢源,偏又人人称赞艳羡的圆滑人。
    不过,小孩子嘛,总是需要鼓励的,说不定,赞着赞着,对方就能长成一株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了。就像在此之前,他也没想过,连儿女的孝敬都很少收到的他,竟然会隔三差五就收到来自于孙女的孝敬!
    “好好好!”于是,进屋的林爷爷,一边卸下背篓,一边毫不犹豫地点头,“爷爷相信你!”
    “爷爷。”林浩宇放下笔,起身,走了过来。不等林初夏出声,就自动自发地将背篓里的蔬菜瓜果往外拿。
    坐在缝纫机前的邓秀珍,也抬头,和林爷爷随意聊了几句话,就又埋头做起头花来,一幅确实忙碌得不可开交的模样。
    对此,不论林爷爷,抑或是林初夏,再或者是像个小蜜蜂一样,“吭哧吭哧”搬运着东西的林浩宇,在这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里,却都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并不能收回来。而,过往那些年的争执吵闹和因此带来的伤痛,也并不是什么时间和岁月的流逝就能烟消云散的。
    不论那些年里发生的那些事情,谁对谁错,总之,眼下,彼此能维持这种表面平和的状态,已经是林初夏这段时间里煞费苦心地“洗脑”邓秀珍后的结果了。
    要知道,前世,每当这两位见面时,要么,就一幅“针尖对麦芒”,要么,就一幅“互不搭理”的冷漠和疏离。偏偏,不论哪种情况,都会牵扯到林家其它人。到最后,往往,不仅邓秀珍得了个“搅家精”的评价,就连林爷爷也被人扣上顶“老糊涂”的大帽子,徒留那背后撺掇这一切的人得利……
    林初夏轻叹了口气,不再继续想这些。总归,今世,有她在,一定不会让邓秀珍落得个和林家“老死不相往来”,却还人人提起此事,都觉得一切责任在邓秀珍身上的结局来。
    “爷爷,先喝点水,再擦擦汗……”
    林初夏将杯子递到林爷爷手里,杯子里装的是温开水,正适合出了一身汗后补充水分时使用。又从茶几下拿出一摞崭新的毛巾,抽出一条灰色的,递到林爷爷面前,剩下的,则顺手放到了背篓里。
    “不用……”林爷爷摆摆手,这可是新毛巾啊!摸上去就特别软和,一条得要两三块钱的新毛巾,哪能随随便便就拿来擦汗?!
    可惜,拒绝的话,还在喉咙旁打转,下一刻,就见林初夏不由分说地将毛巾挂到了他的脖子上,瞬间就沾到了汗水。而,坐在那儿的林初夏,则像只偷吃了美味小鱼干的猫咪一样,笑得满足又得瑟。
    林爷爷无奈地摇摇头,笑着拿起毛巾,仔细地将额头,脖子和胳膊上的汗水擦干净。然而,哪怕不会看人脸色的林浩宇,都能敏锐地感知到林爷爷眼角眉梢间的欣慰和欢喜,就更不用说,重生回来,已然拥有一双“利眼”的林初夏了。
    “爷爷,不是跟你说过,天气热,要么,就早上出门,要么,就傍晚的时候出门,你怎么又不听,非要挑最热的时候出门?你路上也没带水,也不怕被晒得中暑……”
    眼见,林爷爷一脸的不以为然,就是没找着说话的机会,否则,一定又会挺胸抬头的说“种了几十年地的老农,哪一年的夏天,没有在地里忙活,背这么点东西走个路,哪会中暑”,林初夏忍无可忍地威胁道:“我跟你说,你如果因为这样被晒中暑了,以后,我就不告诉你,我又有哪些稿件被录取,会发在哪一期报纸和杂志上!”
    “行行行。”林爷爷满口应承着,很是享受来自于林初夏的关心,并不打算告诉林初夏,其实,就算林初夏不说,他也能第一时间就知道林初夏在哪些报纸杂志上发表了文章。
    没办法,谁让他有一个脑瓜子特别好使,又不差钱的弟弟,早就琢磨出林初夏发表文章的规律,并已经跟邮局加订了这些报纸杂志呢!
    “对了,初夏啊……”话到嘴边,林爷爷难得地迟疑了。说来,这些年,他一门心地挣钱供养儿女,从没和儿女们谈过心。如今,面对林初夏这么个聪明懂事又孝顺的小孙女,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啊?”林初夏眨眨眼,虽然,她并不知道林爷爷在想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冲林爷爷露出一抹比外面的阳光还要明媚灿烂的笑容,拍着胸口,“爷爷,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一定帮你办得妥妥的!”
    林爷爷嘴角抽了抽,来自林初夏的承诺,虽然让他忍不住笑开了颜,眼角眉梢间满满的欣慰和感动,但,林初夏这种不由分说地“大包大揽”做派,还是让他开口叮嘱道:“你个小孩子家家,能办什么?”
    林初夏脸上的笑容消失,飞扬的眉梢也垂落,肩膀耷拉着,整个人更是恨不能缩成一坨,实力演绎出被晒干后“蔫哒哒”蔬果的效果。
    虽然知道林初夏多半是“装”的,但,林爷爷仍然心疼了,到嘴的话就立刻变了个样:“我知道,你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小小年纪,就很有能耐。但,就算你真能办什么事,也不能随便什么人都应承。否则,万一,哪天,和你关系最好的人,开口跟你要你最珍贵,最不能割舍的东西,你是给?还是不给?”
    “给的话,你自己就亏大了。而且,给了这次,下次,如果她再要其它价值稍差一些的东西,你就不好意思不给了。这样,天长日久地,她就会将你的家底子都掏空了。”
    “不给的话,她就会觉得你没拿她当朋友。不再和你往来都是轻的,万一,回头,她还在外面说你的坏话,你又该怎么办?”
    “嗯嗯!”林初夏一脸认真地听着,偶尔还跟着点头,附和几句,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直到,林爷爷说了个痛快后,才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爷爷,你也听说了?”
    “是啊!”林爷爷一拍大腿,“你说说,云芳和徐建军在处对象,这么大的一件事,你竟然都没提前跟我们透个底……”
    原来是这事?!
    林初夏笑了:“爷爷,‘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过几个月,云芳就满18了,徐建军也已经19了,年底就满20,他们现在订婚,等毕业后再结婚,都算是‘晚婚晚育’啦!”
    林爷爷那才舒展开的眉头,再次皱成了个“川”字。短短时间里,他的脑海里就浮现许多念头。然而,那些来之前就已经组织好的话,此刻,到了嘴旁,却又被他咽下肚。
    最终,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道:“初夏,你还小,别跟他们学。等你再长大一些,见的人再多一些……”才会明白什么样的人,能携手共度一生。
    最后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但,林初夏又怎会不明白?
    “爷爷,你是让我不要早恋吧?”
    林初夏啼笑皆非,她是真没料到,林爷爷竟然为了这么件小事,顶着大太阳跑来乡上。由此可见,早恋这件事,在父母长辈心里,那是一点就炸的,完完全全不能触雷的。
    “我是什么人,你还能不明白?”
    早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当然,这话,却是没必要和林爷爷说的,否则……
    想起前世遭遇的那些花式催婚场景,炎炎盛夏里,林初夏竟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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