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万程也不在乎他的态度,自顾自说下去:“我是想啊,这江山机器厂早晚都会倒,所以,我也没拿着自己这个副厂长当那么一回事。就想着趁着它没倒之前,多挣点钱,将来好为自己留条后路。可是,和您,还有张厂长在一起久了,我还真学来你们不少的东西,特别是这个思想道德。人活着,要是总是自私自利,为自己打算,会活的很累很累。”
    高强就又哼一声说:“你算是开了点窍,没白跟着我们混。”
    刘万程说:“您听我说呀。我这不自己弄了个小厂子吗?一来,我是为自己和徐洁挣份饭吃。我们都辞职了,不能坐吃山空啊。二来呢,我也有一个小小的,我自己觉得还算是高尚点的想法,谁让我受了你们二位一年多的教育呢?”
    高强就睁着眼看刘万程:“说说你的想法。”
    刘万程就说:“我就想啊,尽自己的能力,把这个小厂子做大。等到江山机器厂撑不住的那一天,咱们那些兄弟姐妹们,他们得吃饭啊?到那时候,我能用多少就用多少,给他们开工资,让他们吃上饭。”
    高强就点点头说:“你有这个想法,还算你没白干一年副厂长。咱们江山机器厂的工人,不讲条件的为国家做贡献这么多年,不容易!”
    刘万程说:“我还想啊,厂子虽然是我的,但我不和那些开工厂、公司的老板一样,挣了钱就胡作挥霍,我将来挣了钱,就都投到厂子里,一步步把厂子做大,养活更多的,将来要下岗的工人们。这样就像滚雪球一样,能做多大做多大,最好能容纳下咱所有江山机器厂的职工才好呢!”
    高强的眼神就亮了,看刘万程半天才说:“万程啊,我没看错你,你就是我们之后的水手,真正的水手!”
    刘万程说:“你别夸我,这都是你和张厂长的功劳。在你们面前,我觉得自己很渺小,真的。”
    高强就叹一口气说:“我也是从你这么大过来的。那时候,在我的师傅们面前,我和你的感觉一样,甚至还不如你。当我当了厂里的家,成了厂长的时候,别人给我送礼,客户给我回扣,我不敢拿啊!为啥?我感觉,我的那些师傅们就在背后看着我。他们为这个国家奋斗了一辈子,我却为了自己损害工厂,国家的利益。等哪一天我死了去见他们,我怎么跟他们说啊!”
    刘万程就愣在那里,说不下去了。是啊,他刘万程如果不能去实现他刚刚讲的诺言,他也不能面对高强,面对张年发!
    而他从辞职那天开始,谋划的,就是这个事业。将来不仅要接守收江山机器厂所有的工人,那些资产,也不能让那帮家伙们借搞股份制改革的名义,变成私产吧?
    过了好久,刘万程才缓过神来说:“叔,你说我这想法成不成?”
    高强说:“成,太成了。你小子有本事,有能力,将来一定会发展起来!”
    刘万程说:“可是,这么大的事业,光靠我一个人咋行呢,我浑身是铁,能碾几根钉啊?”
    高强就点点头说:“你是要我去帮你?可是万程你得给我记住,你当真要实现刚才说的话,我高强就是为你豁出命来,都值了!”
    刘万程就郑重说:“叔,我刚才说的话,我自己会记一辈子,也请你记一辈子。我要是违背这个诺言,我不得好死!”
    高强也郑重地点点头:“孩子啊,我真是没有看错你!说吧,你要我干啥?”
    刘万程就从带着的行李包里,把那个皮带轮拿出来了。
    看着那个皮带轮,高强的脸色就变了。可以干这种活的工厂,绝对不是一家小作坊,而是并不比他的一分厂差的工厂才行,这得多大的资金?
    高强就问刘万程:“你这个工厂不小啊?”
    刘万程就把自己注册了公司的事,如实给高强说了。
    当听说刘万程自己开公司的时候,高强大吃一惊,这方面他是行家呀。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随随便便,是个人就能注册个什么公司,注册金从第三方有偿借贷就完了。那时候注册公司,没有第三方替你打款当注册金,必须得自己真有钱才行。没有个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注册资本,门儿都没有。
    高强凑近了刘万程轻声问:“你跟我说实话,在职的时候拿没拿公家的钱?”
    刘万程就笑了说:“叔你想哪儿去了,光您宝贝师弟那双不揉沙子的眼睛,就能把我看的死死的。我倒是想拿公家钱,可张厂长他也得肯啊?”
    高强想想也对,张年发是正厂长,刘万程想贪污,恐怕很难逃过他的眼睛,除非张年发也参与进来。
    他就问:“那你开公司,钱从哪里来?”
    刘万程说:“我不去了趟南方吗,我找了个合伙人啊。对方出资金,我出技术和管理,利润大家平分。说实话啊叔,我这回能把人家南方大老板的钱给糊弄过来,可是费了老大劲的!”
    现在的刘万程,撒谎就跟家常便饭差不多了。跟赵总没实话,跟高强一屁俩谎儿,就是跟自己媳妇,也是藏着掖着,十句里没一句真话。
    刘万程也无奈,这个时代,对他好,希望他好的人,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好人刘万程。可好人刘万程要做买卖,就一没钱二没关系三没门路,只能赔个倾家荡产,上吊自杀算完。
    他想成功,就必然要干坏事,必然要把所有人哄的按着他的意思来。这些,你不撒谎,能死你也做不到!认真地讲,这个世界,并不适合好人活着。
    听说有南方老板过来投资,高强还当真相信了。刘万程可不是一般人,要能耐有能耐,要嘴有嘴,凭他的本事,哄个南方有钱的傻子过来,应该不是大难题。
    可你就不想想,既然你知道刘万程有能耐,他肯挣了钱让别人花,还对半分成,那不成了替别人打工吗?高强愣是没往这方面想,刘万程刚才给他画的张大饼鼓舞着他呢。
    高强开始有事干了,他答应了刘万程,替他把一分厂的翻砂车间承包下来。刘万程也不亏待高强,每月给他开两千块的工资,用车随叫随到。但有个条件,就是不许说替他干,而是自己干。
    至于高强问为什么?那太简单了,刘万程随便编个谎,就把老头给糊弄了。
    两千块的工资,在那个年月,在这个地区,绝对属于最高工资,高强当厂长的时候也没拿过这么多,哪里肯要?
    刘万程就糊弄他,南方老板给的钱,人家自然按南方的标准。咱只要给人家好好干,对得起人家给的工资不就成了?
    从此,他就把高强,这个江山机器厂的能人,给绑到自己的战车上了。
    高强在一分厂的外号就叫高老虎,属于虎字牌的人才,走到哪里,都是一言九鼎,威风八面。可老头在家里给圈了半年,往日的那点威风,竟然有些荡然无存的意思了。老虎没了牙,那还叫老虎啊?
    怎么才能让老头重新威风起来呢?刘万程琢磨三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给老头配一辆高级轿车。人靠衣装马靠鞍嘛,男人威风抖起来,就得有辆好车。这观念是不是太靠前了点?
    刘万程不管这么多了,狠狠心,花接近二十万买了辆当时能拿得出手去的轿车:桑塔纳2000。怕徐洁知道,他自己不敢开,让吴晓波开着。
    这时候花钱买车,徐洁肯定不干。他暴露出来的钱越多,徐洁就越害怕,怕他的钱不是正道来的啊。
    这只能等到慢慢徐洁参与进来,挣到了钱再说。有了钱,而且徐洁知道这钱是自己辛苦挣来的,你再和她商量着花,她就会同意了。
    于是,他来个曲线救国,先让吴晓波开着,接送高老头,跑业务,就都是他的了。
    同时,这也叫一箭双雕,也用这个车把吴晓波给拴住。他费心劳力培养出来的业务精英,总不能让别人捡了便宜吧?
    那时候的桑塔纳2000,可是相当名贵的好车,不是公家官员,一般老百姓可真没几个敢买的。
    吴晓波有了这“豪车”开着,乐的屁颠屁颠的,到处臭显摆,刘万程让他干啥他干啥。
    就这么着,又一个江山机器厂的能人,也上了他的战车。
    刘万程也算是把吴晓波给研究透了。这小子第一有根花花肠子,第二就是唯恐别人瞧不起他,只要能臭显摆,就能把他美死,连自己姓啥都能忘了。
    其实,刘万程心里还暗藏着一步棋,就是吴晓波脑子活,特别是商业头脑,那是天生的。他打算把今后和外贸公司的联系,交给吴晓波。这小子说不定就能在联系的过程中,发现什么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
    如果直接可以和国外客户联系上,他还和外贸公司搭咕个什么劲儿?赵总这人精明的很,说是不挣刘万程的钱,估计他暗地里也不会少挣了。
    要不然,刘万程去找孙经理的时候,无论怎么说,孙经理都不肯让刘万程看到报关价格呢?他以为刘万程真不懂,刘万程只不过是故意装傻罢了。
    这天一大早,一分厂办公室门前就来了一辆桑塔纳2000。前面车门一开,司机跑下来,从车头绕过去,把副驾驶位置的车门给打开,一个身材高大,身材微胖的中年人,从车里下来,脸色不怒自威,倒背起手,迈着四方步,向厂长办公室踱过去。
    一分厂的厂部办公室,和二分厂一样,都是平房。只不过这排平房比较长,房间也多。厂长办公室,就在平房的东面,是一间独立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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