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桃销楼已是入夜时分,段冥将众人唤到我的房中,我便将宫中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所以如今的情况是,毒方明明已经在我们手中,为免皇上起疑,又不能将事情坦白,是吗?”
    我向坐在床边的卓影点了点头,走到圆桌前同段冥,萨容,曲奚一同坐下。宛秋拢过炭火,也自己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
    “按你们的吩咐,我已经把唐旗主药方上所有药材都按份量买足了。”宛秋忧心忡忡道,“只是没有那最后一味筋骨草,解药也不能发挥效力吧?”
    “是啊。三皇子和四皇子这一招当真阴险,竟是拿刈州城百姓的性命开玩笑呢?”萨容冷笑道,“实在不行,我们便兵分两路,归萤和段冥去澂郡王府,我和唐旗主去寰亲王府,把这两个狼窝翻个底儿掉,我还不信翻不出那么一大批药草了!”
    “我看不行,他们既走得出藏药这一步,势必也有了绝妙的藏药地点,不会被我们轻易搜出。”段冥缓缓摇头,“届时一旦搜不出来,他们再到御前告归萤一状,那就得不偿失了。”
    “你不是说白晓寒是四皇子的人吗?”曲奚望着我的眸子闪着幽幽绿光,“当初也是他的人和朱喻堂的药童接头,他势必知道藏药所在。若是让姬旗主派辟水旗抓到那个叛徒,严刑拷问之下,未必问不出实话。”
    “此法虽然可行,只是白晓寒既然已经知道如今罡风,飞岩,赤炎三旗旗主齐聚刈州,那他一定会把自己藏好。”我面露难色,“即便萨容的飞岩旗找得到人,只怕届时已经废去许多时间,我们也无法在三日内控制住疫情了。”
    宛秋焦心的将茶盏往竹台上一搁:“三日…这三日也太短了。就不能和那个皇帝再谈谈,好歹多宽限我们几日吗?”
    “皇上金口玉言,圣旨岂可儿戏。”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这三日白白浪费吗?”萨容忍不住有些急躁,“归萤,你在澂郡王府不是还有个眼线吗,他便没有半点消息吗?”
    “啊!这厢事忙,竟忘了氶斧了…”我和段冥交换了个眼神,“事到如今,他在澂郡王府也是危险,不如我们把他叫回来吧。”
    段冥感激的点了点头,我便从袖中摸出石蟒骨,集中注意将内力注入骨中。熟悉的探知感再次袭来,我在黑暗中摸索许久,终于感受到了那共鸣的回响。
    “好了。”
    “百闻不如一见,这石蟒骨果然厉害。”曲奚看过我召唤氶斧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只是你那个手下人在四皇子跟前,竟摸不出半点情报吗?”
    “他…他原只是个杀手,从未受过飞岩旗死士那般的侦查训练。”段冥的语气是隐隐约约的哀伤,“而且,他最近…才失去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曲奚和萨容微微眯起眼睛,不再说话——或许以她们赤炎旗和飞岩旗旗主的角度看来,手下的死士没有断绝情感是件十分奇怪的事情;又或许,对于段冥谈及氶斧时露出的关心神色,她们便根本无法理解。
    “好了,让我们把事情捋明白。”坐在床上的卓影站起身来,“如今我们缺失的就是被藏起来的筋骨草,以及一个将毒方公之于众的契机,是吗?”
    “不错。”
    “而我们有的,是除筋骨草外的所有药材,还有主理抗疫,指挥朝中官员的特权,是吗?”
    “不错。”
    “归萤,你罡风旗中,还有其余死士身在刈州吗?”
    “武功高强的,如今仅剩氶斧一人。其余我还无法用石蟒骨探知,即便没有,萨容的飞岩旗也是有许多硬手的,是吧?”
    我转向萨容,萨容对我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不用武功高强的硬手,只要几个有身手的就行。”卓影环视了一遍屋里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归萤,我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火炉中的炭火噼啪作响,空气中的迦南香味焚烧殆尽。盏中的茶水一丝丝变得透凉,而我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也一分分失去了温度。
    当卓影清楚的把她的计划说完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众人缓缓将目光聚向我与段冥,而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了一如自己此刻痛苦为难的神情。
    “卓影的方法未尝不可,”萨容迟疑的目光在我与段冥的脸上探循,“只是…”
    “——这绝对不行!”
    “段冥…”
    我下意识的随着几欲失控的段冥站起身来,他清澈如泉水般的眸子蕴满愤怒而哀伤的泪水。
    “归萤,你舍得吗?”
    我看到段冥眼中的哀怒缓缓化作无力的乞求。
    是啊,毕竟,在这里,他的意愿并不重要,他从来只会服从我的命令。
    “虽然残酷些,可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了。”曲奚的语气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他们两个为难,不如我们四个表决吧。同意卓影姑娘的办法的,举手。”
    她说完,便径自举起了右手。
    卓影看着我叹了口气,也举起了她的手。
    宛秋不知何时落下泪来,她难过的长吸一口气,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只留下她唯美如仙子般的剪影和黑色丝缎般的长发。
    曲奚缓缓望向萨容,后者无奈的抬头与她对视一眼。良久,萨容还是轻叹着闭上双眼,举起了自己的手。
    “你们…”段冥生生落在两行泪来,“你们凭什么做这样的决定!”
    他最后求助般的望了我一眼,却并没有得到他所期待的回应。他攥紧的拳头遽然一抖,提步便越过我冲了出去。
    “段冥!”
    像是听见了我的呼唤,跑到门口的段冥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忙绕过屏风跟了出去,却见他呆呆立在门口,眼睛直直盯着门外。
    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看见了仍自微微喘着粗气的氶斧,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副旗主满面泪痕,浑然不知适才这间温暖的房间中发生了什么。
    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按着卓影的计划,花姨和宛秋散出消息,公告刈州所有百姓——太子府已然制出解药,只待明日试验成功,即可投入民间。萨容苦苦安慰着不愿出门的段冥,而我和曲奚则带好佩剑,登上了寰亲王府的大门。
    宫帷对我的突然造访显然十分意外,他困于宫帱的惩罚,整日将自己关在府中的书房拒不见人。
    “听说你散出消息,已经有了治疗疫症的解药?”
    “三皇子身在府中,却仍有耳听八方的好本领啊。”
    “你来做什么?”
    “知道你不愿意见到我。相信我,我也一样不愿见到你。”我看也不看宫帷一眼,继续语气冰冷道,“父皇圣旨,由我主理抗疫,上至太子下至百姓,刈州城所有的人都要听我的号令,你可有不服?”
    宫帷恨得紧紧咬牙,奈何上有皇上圣旨压着,沉默良久,方才嘶哑道:“你要我做什么?”
    “你我心知肚明,此次疫情,乃是有歹人制出毒方,刻意传播。所以我想出计谋,若是我们对外宣称,自己手中有了毒方,并依此制出了解药……或许那贼人会因为好奇,来偷我们的毒方和药方。”我冷道,“所以,我会散出消息,此次疫毒的毒方和药方便保存在你寰亲王府这书斋当中。并于今夜守株待兔,来抓那盗取方子的歹人。”
    宫帷凝视着我,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笑了许久,方才勉强对我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制毒的歹人?即便有,又怎会蠢到听了消息,便来我寰亲王府盗取药方?”
    “三殿下别急着笑。你又不是那歹人,你怎知他不会前来?”我冷笑道,“消息我已命人在黑白两道放了出去,今晚我会再来,也请寰亲王预备出人手,以便助我抓捕歹人。”
    我说完,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走出许久,才听到身后宫帷向我高声大喊。
    “太子妃有命,小王照做便是。”他的语气仍是满带不屑的嘲讽,“今夜小王便随太子妃在这书房埋下人手,等歹人自己落网!”
    出寰亲王府远了,曲奚方才附耳对我低声道:“果然不出卓影姑娘所料,宫帷答应得当真爽快。”
    “他当然答应得爽快。”我冷笑道,“因为那制毒的歹人本就是他,他自然算准不会有人来偷假药方。”
    我与曲奚相视一笑,便回到了桃销楼不提。彼时夜幕降临,我便又提着訇襄剑只身前往寰亲王府。宫帷开门以待,亲自到府门迎我,一路引我来到了书房。
    “托太子妃娘娘的福,小王今夜或许能看到一处好戏呢。”
    “想看好戏就不要聒噪。”我冷道,“把书房所有灯光熄灭,房内房外都要有人埋伏,没有我的吩咐,今夜谁也不准出声。”
    宫帷见我态度冰冷,也并不恼怒,只微笑着将我的话吩咐了下去。我们躲入房中,吹熄蜡烛,开始了等待。
    一个时辰,没有动静……
    两个时辰,没有动静……
    转眼时间已过子时,空气静得几乎凝固。偶有身后的侍卫耐不住困打起哈欠,我目光凌厉的向后瞪了一眼,房间又顿时恢复了鸦雀无声的寂静。回头之际,我瞥见了宫帷玩味而戏谑的眼神。
    “我说太子妃娘娘,这眼看就是丑时了。您精神旺,我们还要休息呢,我们——”
    “——嘘!”
    宫帷被我突然的厉声呵斥一惊,尚未回过神来,外面倏地传来一阵怪异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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