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寇望着春雨天空心头有些压抑。
    他今天恐怕不能出摊了。
    马姑娘一夜浅眠此时精神奕奕,她踩着棉拖鞋出来,见李寇站在屋檐下发愁,不由偷笑一声,招手打个招呼:“早啊,李大掌柜。”
    这话分明是揶揄。
    李寇却板着脸一本正经说道:“这么大的雨今日只怕难有大钱收。”
    他真把自己当小老板了。
    忠伯从窗台上看了这人一眼,又嘟囔着拿起木犁要出门去。
    李寇看那木犁,竟觉着与仓库里的有些差别了。
    这时代的木犁似乎不能深耕啊!
    那开荒怎么办?
    李寇挠挠头,只好喊住忠伯询问哪里有铁匠铺。
    忠伯奇怪道:“今日琉璃盏大会你有大钱收却要铁匠做什么?”
    李寇道:“春后开荒须一批农具。”
    忠伯耻笑:“你懂甚么农事。”
    李寇不与他计较,这老汉总看他是个敌人。
    凭啥?
    李寇不多想这些问题,他便问马姑娘。
    马姑娘道:“有的是现成的你要打造甚么?”
    李寇道:“有专用开荒的。”
    这便让忠伯很好奇了。
    他正好问时忽听马蹄声作。
    谁?
    数人来拜访,带头的便是姚平康。
    “大郎,祸事了——张康国死了!”姚平康进门便喊一声。
    李寇稍稍错愕了一下。
    张康国那是蔡京拜相的第二阻碍!
    他如今忽然死了能与蔡京没有瓜葛?
    雨中那几个脸色也白得很。
    李寇怔了一下便恢复常态。
    “蔡京要的便是你们这个状态。”李寇站在屋檐下放眼放去心下既吃惊又恼火。
    姚平康与杨可世都来了,折彦质带着那个刘锜也跟着来了,呼延灼与鲁达两人大踏步跟着来了,竟还有个曲克那厮一身便装也来。
    他们莫不是被蔡京的手法吓破胆?
    李寇斥责道:“诸位都是骁将怎么怕成这样?”
    他又问:“可见经略使有恐惧的吗?”
    折彦质苦笑道:“大人深夜得知此讯至今还在疾走。”
    这么说来蔡京与西军交恶?
    李寇拂袖道:“便是天塌下来也该寻柱子支撑——进屋说话。”
    他心下只两奇,一为这些人竟来寻他说。
    还有一奇便是折可适怎么独自疾走?
    李寇忽然看到刘锜的目光,这小儿竟在鄙夷他。
    “你这厮好大的名头,能比得过蔡京老儿么?”刘锜十分瞧不上李寇的故作淡定。
    李寇真淡定,在他想来便是朝廷不容也有山川大泽。
    忽然,李寇从这些人的神色里窥到了机密。
    姚平康的急躁那是真的急躁,折彦质的急躁也是真的。
    乃至曲克的着急也显然,但另外几个则有些轻慢。
    他们?
    李寇细细一想恍然大悟。
    这便是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将门。
    他们只怕是有分工合作。
    李寇抿着嘴唇扬眉笑了。
    他知道这些人来寻他的目的了。
    他们既忌惮蔡京而又想要讨好他。
    那便需要能表达心意的宝物。
    或许,他们还有别的讨好蔡京的法子。
    只是他们彼此之间恐怕担忧大人有别的想法。比如兼并乃至于吞并别家。
    荒唐!
    不过这里头也暴露了一个问题。
    只怕西军之中将门能擢取的利益将近饱和。
    否则,他们的年轻一代为何担忧彼此兼并?
    李寇招手叫马姑娘一来,马姑娘稍稍犹豫下。
    她看到那几个坏痞彷佛偷笑,心里不由一慌脚下却挪着来了。
    总是要听他们说些啥。
    屋内左右坐定便通报消息,折彦质先谈京师大事。
    昨夜京师密探归来,报说张康国于月初暴毙。
    “蔡京下手的可能很高,一,他要剪除政敌,二,要示威满朝诸公,三,张康国羽翼渐丰。”折彦质简单明确说判断,“应该还有天子猜忌日渐。”
    哦?
    李寇并不急着说话。
    他猜测很可能张康国挖到蔡京的脚面上。
    比如财政再比如军队。
    折彦质果然透露这一点:“大人说张康国伸手西军之余又与河北军联络便触怒蔡京。”
    只怕是触怒了天子吧?
    李寇想不出皇帝护着的话张康国如何被杀害的理由。
    蔡京下黑手,若非皇帝点头必然不敢。
    今日敢杀宰相,明日便要杀进宫去。
    因此,李寇判断下黑手的只能是天子。
    那么张康国在哪一点触怒皇帝?
    钱!
    军!
    李寇索性直说:“蔡京便是站在西军对立面怕也不足令折公心生怯意,诸位此来怕是担忧天子对西军有甚么看法吧?”
    他说话直接很不符合那几个的方式。
    可李寇一语中的乃至揪出了于西军利益最大化最有关系的张康国之死的凶手,那几个面色本就不忿如今怎按捺?
    姚平康索性直说:“各家都在计较出路,大郎有甚么见地?”
    没!
    李寇连宋徽宗那厮的德性也只是历史书中看的,他哪里有什么办法。
    只在他看来,如今做事唯有一个办法便是存人失权。
    “大概折公已经有想法了吧,原本交好张康国又与蔡京来往,进可入主中枢,退可权倾关西诸地,如今只怕最好的道路也是守好泾原路了。”李寇道,“若要保持现状不变,须养寇自重。”
    这四个字一出,那一伙低头纷纷不敢语。
    他们哪里能想不到这一点?
    可他们也知晓西贼的强势,他们安肯帮着西军将门坐在关西?
    只怕他们恨不得把河北军调到关西把西军调到河北。
    只是,西夏的忍耐能有多久?
    因此李寇想的退一步赋闲,等待时机到来朝廷启用。
    那么……
    “渭州通判到了,那天咱们见的车马便是那厮的呢。”姚平康嘟囔说。
    急了。
    姚平康这句话反而让李寇拍手叫好。
    然而,折彦质又偷偷说了句话。
    皇城司的人也跟着到了。
    那是什么?
    李寇不知皇城司为何物。
    马姑娘俏脸有些白,她想到了府中危机袭来。
    “皇城司,天子亲信耳目。”马姑娘道,“大郎,蔡京强势到,只怕咱们那宝物他是要豪取,此乃天子之意。他们怕是不愿让将门拿了宝物,于天子面前有分辨之机。”
    李寇一愕,不是说宋朝没有内卫机构的吗?
    至于京师闻讯要豪取宝货,若皇帝果真如此那只怕无法阻挡的。
    正此时门外马蹄声大作,有人高声喧哗而来。
    那人高声叫道:“原山后马都虞候家可是此处?朝廷恩旨已到,开门!”
    强贼已果然豪取宝货来了!?
    又一声春早的惊雷,震得渭州上下全部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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