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昌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又是尴尬又是难堪。他自幼就跟在辛一来身边学习格物,几个兄弟姐妹中就属他最聪明,瑞昌也自视甚高,没想到这次做起织布机来却被从不显山露水的胡长锦给压了下去,瑞昌顿时大受打击,而今又被玳珍毫不客气地提起,他愈发地心中不自在。
    他一变脸,玳珍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道:“二郎你别生气,是我不对,不该这么说你。你年纪小,又从来没有接触过织布机,自然会反应慢些,我也是气恼之下才一时嘴快胡乱说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要说玳珍的性子是真随了辛一来,生气的时候口不择言,一旦发现自己做得不对,赔礼道歉也很痛快,做小伏低的什么的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瑞昌本就不是什么小心眼儿的人,听她这么一说,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道:“你也没说错,我表现确实不如胡兄,让他取名字才是对的。”
    辛一来笑呵呵地道:“没事儿,回头阿爹去看看,说不定就能把这织布机的取名权给夺回来了。”
    玳珍眼睛一亮,“阿爹的意思是,其实你知道要怎么做了吗?”她就知道她爹无所不能!
    辛一来直摇头,“我可不敢打包票,毕竟没做过,不过原理还是懂的,回头多琢磨琢磨,你们也多尝试,总能做出来。对了,那胡家小郎君我也见过,瞧着斯斯文文不大说话的样子,竟然如此聪明?”
    瑞昌连忙回道:“胡兄确实聪明,脑子里有许多奇思妙想,虽然不一定用得上,却十分有趣,儿子也吓了一跳呢。”
    说实话,胡长锦在国子监并不算出众,无论诗文还是策论都是平平,能进国子监还是托了他是胡家长孙的身份,故国子监的生员们对他并不热络,就连瑞昌在胡长锦主动提出要来帮忙时还有些不情不愿呢,没想到一转头就被打脸了。不过瑞昌是个豁达宽厚的性子,不仅不嫉妒,反而为自己先前小瞧了他十分自责。
    辛一来摸摸下巴,“这样的妙人一定要亲眼见一见才好。”
    然后,他们一回府就听下人回报说胡家郎君又来了,瑞昌闻言下了马就往院子跑。
    “还是在二郎的院子里。”宏叔道,说话时脸上有些异样的神情。辛一来的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这胡家郎君可是出什么事?”
    宏叔鬼鬼祟祟地朝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听说胡家郎君被祭酒大人赶出来了。”
    “哈?”辛一来一拍脑门,这下可坏了,梁子结大了!胡祭酒跟他爹辛太傅一样都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他家织布机把人孙子都给勾过来了,胡祭酒肯定不会放过他们,说不定现在就在府里头憋什么大招呢。
    “大爷,您看这要怎么办?”宏叔也知道此事可大可小,颇觉为难地道:“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难不成让胡家郎君在我们府里过年?”
    辛一来也头疼,“那总不能把人给赶走吧。怎么一回京就给我出这么一大难题,哎哟我这脑袋痛得呀……”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往瑞昌院子方向走,打算和这位胡家大郎好好聊一聊。
    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成了青少年心理疏导医生呢。
    32|第三十二章
    让辛一来感觉意外的是,被赶出家门的胡长锦看起来十分平静,脸上完全看不出无家可归的悲伤和无措,他正专注地与瑞昌说着话,时不时地低头看一眼手里的图纸,而后露出沉思的表情。
    辛一来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瑞昌和胡长锦都没有发现他,依旧聚精会神地说着话,直到辛一来轻轻咳了一声,瑞昌这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讶道:“爹,您怎么来了?”
    “这才刚回来怎么就又开始忙了?”辛一来道,说话时胡长锦也转过身恭敬地向他行礼问安,又不好意思地道:“都是侄儿不好,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跑过来,惊扰世叔了。”
    辛一来客气道:“不必多礼。你和二郎是朋友,本就该多相互走动,何谈惊扰二字。听说你们俩正在着手改制织布机,我听了之后心痒难耐,便过来看看,没打扰你们吧。”
    瑞昌早就等不及了,连忙把辛一来拉到桌边,又将他和胡长锦画好的图纸递给他看,“阿爹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我和胡兄费尽了脑子才改动了这几处,又亲自试过了,快是快了些,可纱线总是容易断,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
    “我看看。”辛一来接过图纸仔细地看了半晌,瑞昌期待地守在一旁,胡长锦似乎有些问题想问,可见辛一来专心致志地在看图纸,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书房里煮了茶,这会儿已经开了,咕咕地冒着热气,浓郁的茶香在屋里蔓延。胡长锦看着脑袋凑到一起的辛一来父子,眸中闪过羡慕的神色。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他们父子俩的动静,胡长锦便起身去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
    热茶送到手边,辛一来低头接过,喝了一口,抬眸才发现竟然是胡长锦,赶紧道谢,又指着图纸上的某一处道:“何不试试将这里的纱锭竖起来,如此一个轮纺便可带动多个纱锭,比先前省事许多。还有此处,不如设为一个大转轮和一个小转轮,如此只需手摇大转轮,小转轮便能迅速飞转,速度便要快上好几倍。”
    胡长锦微微一怔,瑞昌也急忙探过头来,“哪里?把纱锭竖起来,设大小两个转轮……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胡长锦两眼放光,猛地抢过图纸,竟似完全不记得辛一来就在一旁,抓起手边的炭笔就开始画图。瑞昌则撒开腿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来人啊,快把隔壁的织布机给我搬过来。”
    辛一来看着他们俩忙作一团,摇头笑笑,什么也没说地走了。辛一来决定了,不管祭酒大人在憋什么大招,他都通通接着,反正胡长锦这个弟子他是收定了。
    话说,他一不留神好像已经预定了两个徒弟了。
    徐庚这边,回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去给皇帝请安。鸿嘉帝也是头一回跟儿子分别这么长时间,虽说每日都有消息传来,可心中到底牵挂,听说太子回宫,原本正在与内阁大臣议事的皇帝陛下就开始心不在焉,几位内阁大臣见状也甚是好笑,相互使了个眼色后便知趣地告退。
    父子二人许久不见,自有一番衷情要诉说,尤其是经历过两辈子的徐庚,对鸿嘉帝愈发地孺慕。父子俩腻歪了一阵后,才终于说到正事,徐庚也将天津码头的建设情况一一报与皇帝听。
    此番跟过去的侍卫们大多是皇帝的人,这一个多月里发生的事他哪有不知,不过此时听得徐庚说起,皇帝又是另一番表现。
    “好,你做得极好。”皇帝抚掌赞赏道,对徐庚在天津的作为皇帝很是满意,不说太子才十五岁,便是个成年人,恐怕也难以比他做得更细致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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