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吐谷浑人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第二阵密集的射击接踵而至,然后是第三阵、第四阵……
    这种毫不间断的连续打击一个照面就摧垮了他们的士气,整个队伍登时乱成一团,在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下显得茫然失措。还未等箭簇射完,吐谷浑军队已经彻底崩溃。
    他们不知道齐人到底还有多少人,到底还能发多少箭,他们只想离开这片死地!
    原本进退还算齐整的骑兵队变成了一团惊恐的人与战马,吐谷浑人一边发出绝望的叫喊一边朝着后方仓皇地拥去,沿途有很多士兵与马匹被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攒成刺猬。
    齐人的弓弩少,但却十分密集,威力也十分霸道,就跟牧民驱赶羊群一样,他们试图将吐谷浑人全都都驱赶到一处去。
    “不要慌乱,齐人的弓弩少,我们向上冲,他们挡不住我们的!”
    伏允惊惶地大吼道,他试图使这支大军重新建立秩序,但他的这番说辞显然很没有说服力,这支还处于半奴隶半封建的部落集团在绝对劣势之中根本凝聚不出一丁点战心来,沐浴在箭雨下的士兵们也根本顾不上去思考,他们只想向后逃窜!
    伏允也不是没有忠心的勇士,但他们的骑弓和齐军的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仰射情况下,即便命中,其威力也会大减,几番组织起反击齐射来,无不是在齐军调转火力的猛攻下败退,齐人的弩太强了,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伏允甚至亲眼看到一名亲兵的眼睛被劲弩射穿,血液混合着脑浆就这么溅到他的脸上、身上,就这么瞪大眼睛仰面倒地,连一声惨叫也没喊出来……反击坚持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宣告失败。伏允情知现在局势已经无法控制,他只能抛弃掉那些无用的想法,硬着头皮随士兵们向谷口逃去。
    “中原人不善马战,只要顺利逃出去,在开阔地重整兵力,就还有希望!”
    伏允想,同时拼命忍住痛楚。在刚才的袭击中他身中三箭,所幸都不是致命伤。身上那副精良的甲胄帮他挡住了大部分伤害,厚重的盆领与披膊甲胄没让箭镞刺穿皮肤,并未伤害到肌肉、骨骼,如果他和那些连副皮甲都没能配备的士兵们一样的话,怕是早就被射杀!
    伏允下了马,挤入人群之中,四周的吐谷浑战士成了他保命的掩体。
    齐人的弩箭咬得很紧,他们拼命往前挤,留下了一地死尸,被人和马踩死的人居然比被弩箭射死的还要多!
    凭借着自己厚重的甲胄与运气,伏允终于侥幸冲到谷口。但他看到的并不是生机和光明,一队铁骑正在如同碾轮一般,在谷口的平坦地带对着他的军队蹂躏屠杀!
    浑身裹甲的齐军用铁鞭和狼牙棒砸在吐谷浑人的头颅上,铁蹄踩过他们的尸体,然后提起马槊冲向下一个挡路的敌人,吐谷浑人的阵型已经破碎不堪……
    冲出谷口的伏允刚刚逃出生天,结果面临的就是这样地狱一样的惨象!
    “——少主快跑!”魁梧的亲卫铁狼提着粗陋的长矛和齐军厮杀,他的脑袋被砸了一锤,整个人被砸得后仰,厚厚的铁皮头盔凹下一片。鲜血从头顶淌下,很快变得满脸都是。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头对伏允说:“……少主快跑!不要……不要往西跑,往南跑!”
    铁狼一口血从嘴里喷出,将一匹抢来的战马牵过去,伏允刚想接过缰绳,一支利弩从铁狼的后脑贯了出来!铁狼身躯一软,塌在地上,伏允呆呆站着,他看到了一面写着“刘”字的将旗,还有旗下威武肃穆的将军,几个裹着银亮铁甲的重骑朝他围过来。
    伏允死死的盯着那面“刘”字将旗,绝望地大吼一声,拔出弯刀来,瞪着血红色的眼睛向着那个将领冲去。
    他避开了两杆刺来的长槊,快步奔向刘方,但那人居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畏惧,他同样下了马,大步朝他过来,伏允挥动弯刀,斩向刘方的脖颈,而刘方甚至连刀都还未拔出。
    就在附近的几个士兵大喊着,拼命跑来的瞬间,刘方一个侧身肘击将他打倒,然后手起刀落,将这名吐谷浑王子的脑袋一刀斩落!
    大战方熄,整座山谷已经变成人间炼狱,谷中和山包上尸横遍野,几乎没有任何能站立起来的活物,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呻吟声却很少,刘方一身血腥的站在原地,心底一点波澜也没有。副将铿锵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将军,敌人基本已经肃清,我已经让人去岷州报信!”
    刘方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但依然坚决摇头道:“岷州我们就不去了,告知他们那边,要他们送些粮食、马匹过来,做好防范措施,战场就不用打扫了,浪费时间,让弟兄们休整两日,辎重也扔掉不要了,我们直接动身北上,在吐谷浑人翻过洮水前将将敌人截住!”
    刘方顿了一下,说道:“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我们刚刚奔袭一场,打了一场硬仗,现在又要打?”副将傻眼,有些不甚理解的低头呐呐道:“卑职不是害怕,卑职只是觉得,我们奔行的路途太遥远了,士兵们都很累,需要休整……而且卑职觉得,将军似乎有些过于轻敌冒进了,就算吐谷浑战力低下,但好歹也是一国。”
    “我知道,”刘方知道副将并不是怕死,说这番话也是老成持重,维稳为上,因此倒并未苛责,只是说:“战机不可失,前次我们在洮州故布疑阵,虚晃一枪来抢岷州,此战的消息一旦比我们先一步传过去,他们反应过来,知道了我们虚实,我们的处境会很不妙,不如趁现在他还不知道我们底细,抢先一步把他给打了,也省得我们以后麻烦。”
    刘方很诛心的补充了一句,“把伏允的脑袋给他们送过去。”
    九月末,吐谷浑寇掠西疆,刘方于岷州遮阳山谷口设伏,大破吐谷浑,阵斩吐谷浑王子伏允。岷州之战方毕,刘方又一刻不停,带人渡洮河北上,此时吐谷浑在洮河北面,并不知齐军虚实,刘方趁夜间道往袭之,再次大破吐谷浑,大王子世伏仓惶逃走,洮州收复。
    十月三日,兰陵王高长恭向皇帝进了一份奏表,奏表中说:“吐谷浑可汗夸吕不甘战败,顿兵于洮、岷二州,刘方善将兵,有大将之风,与敌军鏖战连日,死伤惨重,依然不退,夸吕只得无奈回返……圣上睿断,三军用命,蕞尔小国逆天而行,徒增笑柄尔。”
    在高长恭看来,战胜吐谷浑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因此对此战的首尾并未多加修饰,长安首要防备的目标,该是巴蜀才对。但这封奏章传到邺城,却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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