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铣被斩后,夏言也下锦衣卫诏狱论罪。
    单从此点便可看出在皇帝陛下心中,夏言比曾铣的罪责更重。
    毕竟曾铣定罪前是关押在刑部大牢,而夏言却是关在诏狱。
    自打有诏狱起,进去的大臣无数,有几个活着出来的?
    于严嵩一党而言这自然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赵文华作为严党的“有功之士”,被严嵩和严世蕃夸奖了一通,在严嵩众多干儿子中狠狠出了一回风头。
    只要夏言一死,这朝堂便是严党的朝堂,夏言那些门生故吏们也就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赵文华觉得他距离通政使的官位又近了不少。
    他返回府中,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桶浴,准备和新娶的妾侍缠绵一番,却在这时收到来自杭州的一份家书。
    家书是他的弟弟赵文杰写的。
    赵文华本以为信中就是唠唠家常,谁曾想赵文杰在信中哭诉赵家在杭州遭到了欺侮,他本人还被总督朱纨在堂上扒了裤子重责了四十大板。不但一连一个月不能下床,连脸面都丢尽了。
    赵文华不禁勃然大怒。
    朱纨打的虽然是赵文杰的屁股,扇的却是他赵文华的脸面。
    区区一个闽浙总督就这么大的官威,完全不把赵家放在眼里。
    朱纨也不睁开眼睛看看他赵文华是谁的人,如今朝中是谁说了算。
    这厮真是自寻死路!
    赵文华细细思量了一番,朱纨和严党没有任何交集,这样他便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可以放手去干了。
    ...
    ...
    京师浙江会馆中住了不少浙江籍的京官。
    住在这里的官员大多是刚刚授官不久,家底很薄的新官。
    京师米贵,居大不易。
    他们买不起宅子便暂且住在这里。
    兵科给事中崔禄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如今距离登科整整一年却仍买不起宅子。
    这自然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情,要知道光靠朝廷的这点俸禄想要买下一套京师的三进宅子是不可能的。
    万般无奈之下崔禄选择投靠严党。
    大树底下好乘凉,有了靠山不仅容易升迁,也容易捞钱。
    当然崔禄这样的从七品官是接触不到严嵩的。
    赶着给严阁老送礼的京官都能从严府排到坊门外去,怎么会轮到他崔禄?
    宰相门前七品官,怕是连严府门房都不会正眼瞧他一眼。
    退而求其次,崔禄选择投靠严党的头号狗腿子赵文华。
    这位可是严阁老称赞有加的干儿子,在做舔狗这件事上赵文华若说是第二没人敢说是第一。
    当然哪怕是严嵩的干儿子也是胃口极大的。
    就凭崔禄的俸禄便是买了件寒酸的礼物也送不出手。
    不过崔禄手中有权啊。
    大明的监察体系很完善,监察官员主要是靠科道言官。
    科指的是六科给事中。道指的是十三道监察御史。
    十三道监察御史负责监察各属布政司,六科给事中则主要对六部监察。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并不是说监察御史只能监察地方,也不是说六科给事中只能对六部监察。
    事实上给事中不但可以弹劾地方官员,甚至可以弹劾规劝天子。
    若是放在弘治朝,给事中经常封驳天子圣旨,不时指出天子的缺点。
    但在嘉靖朝,给事中的这一权利基本上形同虚设,除了那些存心骗廷杖挣名声的狠人,谁会没事跟自己的前途对着干啊,弄不好还得被一顿廷杖打死。
    说白了言官就是欺软怕硬,见弘治皇帝好欺负便一拥而上吐沫星子四溅。见嘉靖皇帝心肠狠辣,便乖乖的做驯顺臣子。
    毕竟那场闻者色变的大礼议廷杖把大明官员的脊梁打断了。
    不能喷天子,但其他人还是照喷不误的。
    赵文华便是看重崔禄喷人的这项权力,将其招至麾下。
    今天是休沐日,崔禄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休息。
    他在浙江会馆里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橘子,心情很是不错。
    便在这时他看到一顶豪奢的轿子停在会馆门口,一时来了兴趣。
    京官的轿子都有严格规定,什么品级坐什么样的,严禁逾制。
    像这种豪奢轿子里坐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大员。
    很快从轿子里走出一名绯袍官员,崔禄觉得眼熟,但隔得太远却是看不清楚。
    更为神奇的是那绯袍官员直朝他的方向走来。
    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
    很快崔禄便清楚看到了那张脸。
    这不是严党第一狗腿子赵文华吗?
    “赵通政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崔禄满脸堆笑的迎了出去,弓着腰就像一只虾米。
    赵文华咳嗽了一声道:“崔兵科一直住在这浙江会馆啊?”
    崔禄陪笑道:“下官是舍不得这些同乡。”
    赵文华心道明明是你买不起宅子,说的这么高义。
    “崔兵科贵不忘本,实属难得。”
    崔禄连忙伸臂延请道:“赵通政过奖了,里面请。”
    赵文华也不客气,单手负在身后阔步走在最前。
    崔禄亦步亦趋,始终落后赵文华半个身位。
    待赵文华走至屋前,崔禄赶忙替他把门推开。
    赵文华一进屋,迎面扑来一股发霉的气息,引得赵文华皱眉捏鼻。
    “这味道怎的如此之重?”
    “嘿嘿,这间屋子背阴,租金便宜...”
    崔禄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赵通政快请坐。”
    赵文华扫了一眼这屋子,一共就有两张椅子,也没什么可选的。
    他随意挑了一个撩袍坐下,刚想喝杯茶就看到了小几上的橘子皮,一时间欲望全无。
    这屋子的卫生条件很堪忧啊!
    “赵通政有什么吩咐,叫人传唤一声便是,崔某随叫随到,怎敢劳烦赵通政亲临寒舍。”
    赵文华心道你一口一个寒舍,好像这屋子真是你的似的,还不是租来的。
    他有心作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清了清嗓子道:“崔兵科乃国之栋梁,切莫看轻了自己。须知自助者天助之。”
    崔禄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
    “赵通政所言极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稍顿了顿,崔禄心道也没啥可招待赵文华的,便拿起一个橘子递给赵文华道:“赵通政,来吃个橘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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