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儿邓这个人,早先在投靠大明的时候,就是塞北三卫里最犹豫的一个。
    当时要塞北三卫出兵,他也最能磨蹭,出的兵力和作战热情都不高。
    这些情况,朱由校一直都记着,所以听见以儿邓内结晋商,外联后金的消息时,其实并不吃惊。
    对付晋商,单单将他们在关内的老家拔除不够,还要将他们在塞外的“合作伙伴”一块灭了。
    倒不是卸磨杀驴。
    灭了泰宁卫以后,朱由校除了提早除掉一个叛徒,在草原上进一步树立威望以外,实际上也得不到什么。
    况且这些土地根本不值得派兵屯守,许给朵颜、福余诸部当做牧场,这是最好的选择。
    倒是魏忠贤,吃惊不小。
    他一直纳闷皇帝为什么不在两个月前就动手直接把晋商一锅端了,毕竟已经酝酿了这么久,各方面条件都成熟了。
    却没想到,他老人家在下这么大的一盘棋,就连塞外蒙古诸部都算进去了。
    看起来,这次的所谓收网,非同小可。
    东厂要在山西大肆抓人,边军也需枕戈待旦,协助忠于朝廷的部族剿灭叛徒。
    不过对朱由校来说,这还不是最后。
    清楚掉这一批不忠诚的归顺部族,再用缴获的战利品,即不忠诚部族的人丁、牧场、牛羊,顺手奖赏一波忠顺的部族。
    大明实际上不会损失任何东西,但是朱由校这个天启皇帝,在草原上的威信将大大超越林丹汗和刚刚继位的皇太极中的任何一人。
    除此以外,在国内查抄晋商所获的资产,也将大大充实国库,足够接下来作战所需。
    有了这个打底,大明就能号召各部,挥军灭了察哈尔部,诛灭成吉思汗留下的嫡脉黄金家族,彻底整合漠南蒙古。
    要是到那一步,曾经辉煌、强盛的蒙古帝国,也就算是终结在自己手上了。
    不过饭要一口口吃,这中间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还未可知。
    朱由校深呼口气,舒缓心性,很快又回到了一直以来处变不惊的模样,起身道:
    “回西暖阁。”
    魏忠贤不敢怠慢,连忙跟在后面。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四面环水的湖心亭,现在已经大变了一副模样。
    那次朱由校和魏忠贤自导自演的落水,毕竟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再加上两个人当时演得都跟真的一样,也就没有人怀疑。
    反倒是宫中吸取了教训,觉得湖心亭这样的造景虽然浪漫,但的确太过危险。
    请示过皇后张嫣以后,宫局派人在湖心亭周围砌上了四条笔直的甬道,并且增宽了一圈。
    皇长子朱慈燃、皇长女朱淑娥相继出世以后,原本沉闷的大内宫廷多出了许多欢闹。
    有了皇子和皇女以后,张嫣对大内四处的危险之处,就更为上心。
    比如湖心亭,全天候都被加派了小阉和宫娥看守,就怕哪位皇子或皇女在玩闹时不慎落水。
    其实大内的变化,这些年在张嫣的打点下也挺大的,只不过朱由校很少出来,也就根本看不到。
    就算如方才这样见到了,也根本不在意。
    毕竟当皇帝,尤其是明朝末年的皇帝,要烦恼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这些琐碎的细节,除非真的有闲心,否则自然很难注意得到。
    ......
    大同以北约三十里,归化城。
    遥想天启四年左翼一战,用时月余,诸部在大明军队的帮助下,居然以弱胜强,将那察哈尔十余万铁骑打得丢盔弃甲。
    战后归顺大明的蒙古各部总共分得察哈尔男女战俘数千,马匹牛羊无数。
    虽说归还了十余万掳掠走的大同百姓,但与这些所得相比,他们还算是占了大便宜。
    大战得胜,喜得左翼各部及三卫牧民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披红挂绿。
    作为大明皇帝钦点的蒙古治理重镇,归化城更是一连数月,喜气扬扬。
    福余王府,宰塞身着便装,席地而坐,丝毫没有往常在福余卫时那般令部下生畏的神态。
    现在的他,已经习惯了这些汉人婢女的照料,更习惯了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般的生活。
    与现在相比,从前住在蒙古包里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个乞丐。
    由于今天在场的部落领主有点多,加上为首的宰塞没什么架子,各部领主也都没了拘束。
    众领主大呼小叫着,猜拳喝酒,闹得不亦乐乎。
    宰塞来到朵颜王永谢布身前,拍拍他的肩膀,大声问道:“老弟,怎么干坐着?来来来,干了这碗酒!”
    永谢布虽然喝了酒,可他这桌的气氛却还是有些拘谨。
    为什么?
    现在宰塞也看明白了。
    永谢布左边正坐着原蒙古帝国在左翼的留守大臣,也是现在的大明驻归化城传教大臣,康喀尔。
    在他的右手边,就是此回来塞外宣旨的司礼太监。
    这两个人,一个是往日的仇敌,一个则是招惹不起的存在,永谢布夹在中间,能不难受么。
    本来,永谢布与康喀尔是仇敌,现在两个人并排挨着坐在一起,还要一起喝酒吃肉,让他二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关键是大明的宣旨太监就坐在一旁,稍有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被如实传回京师,告知皇帝。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永谢布最喜爱也是唯一的儿子,此刻正在大明的京师武学院就读。
    在座这些领主,无一不是如此。
    康喀尔也知道,怨家宜解不宜结,他当先站起来,当着司礼太监和宰塞的面,敬了一杯酒:
    “朵颜王手下的朵**兵人人彪悍强健,训练有素,莫不是有什么独特的技巧?”
    闻言,永谢布的脸色唰的一下变成了茄子色,连连摆手:
    “不不不,这没什么。”
    康喀尔或许是出于诚心,想要冰释前嫌,但永谢布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来,咱们兄弟俩一人一只,看谁先啃完?”这时,宰塞故意岔开话题,将盆里的一只烤羊腿递了过来。
    永谢布松了口气,冲他感激地一笑,咬了一大口,满嘴都是油滋滋的。
    大口吃喝起来,心性也就变了,他道:
    “以前的事就算了,眼下我们一同臣服与明朝大皇帝,就要同心协力,摒弃前嫌!”
    “来,康喀尔老弟,我敬你!”
    康喀尔一愣,连忙放下手中羊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碰杯笑道:“各部联军,此次定能一举攻灭泰宁!”
    “等我们凯旋而归,还要大加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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