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陛下是要说什么呀?”一名宫娥站在长廊中,悄声细语地说着。
    另外几人,也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听说东厂在外追赃之时太过严厉,惹得怨声载道,这次叫厂公和掌使入宫,许是为的此事?”
    “不能够。”有人赶紧反驳:
    “那些番子办事一向都是这般,陛下一直也都没说什么,怎生得今日却忽然感性起来了?”
    这时,王朝辅走过,严厉数落了这帮宫娥几句。
    “都有事儿没事儿?有事的,赶紧去办自己的事!没事的,回去躺着!”
    宫娥们怎么敢招惹这位皇帝跟前的红人,当今乾清宫的管事牌子,连忙躬身说道:
    “奴婢们知道了,这就回去。”
    望着这些宫娥的背影,王朝辅也负手缓缓远离,摇头喃喃说道:
    “吃饱了撑的,居然在乾清宫外头闲言碎语…”
    ……
    西暖阁,傍晚的日光透过窗檐照射进来,辉映在朱由校身后那面挂着枯槁人参、悬着宝剑的壁上。
    魏忠贤、许显纯两人一左一右站着,心底也都琢磨着。
    对于他们两个,皇帝除非有事,否则一向是不会叫他们入宫的,这次怕不是真的因为在苏州城闹沸沸扬扬那二十两的事?
    想到这里,许显纯微微转头,目光挑衅似的看了一眼正眉头紧锁的魏忠贤。
    这老阉,别看面上没动静,心里只怕是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了吧?
    “东厂追赃,已有一个半月了吧…如今追回多少了?”朱由校忽然说道。
    魏忠贤一听这话,虽然皇帝没问他心底担忧的事,但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忙道:
    “爷,渠家的赃已经追回五百四十多万两。”
    “除此以外,亢氏、赵家及余下的十三家,追回来的,还有各地源源不断的赃银,估算要超过白银四千万两。”
    “这么多?”朱由校倒是觉得有些惊讶,随即眸子又沉了下来,看不见波动,淡淡道:
    “追赃这种事,一向是本朝的惯例,东厂清算出如此多的赃银,收归内帑,朕心甚慰。”
    “万历一朝清算张居正时追赃多久?”
    前一句,朱由校是给魏忠贤安心的,而后半句,是让他揣测自己意思的。
    魏忠贤一听皇帝提起万历朝清算张居正的陈年旧事,就知道是有别的圣意。
    他心底飞快的转了三两下,已摸出个大概,道:
    “天长日远,老奴也有些记不清了,想想应该是三个月吧?爷问这个干什么?”
    朱由校点头,道:
    “本朝还是第一次如此大动干戈去清算贼党,一切就照祖宗惯例吧。”
    许显纯直到这前儿才弄明白,感情陛下这还是心软了啊!
    不过话说回来,苏州二十两那事儿,也就只有东厂干得出来,魏忠贤哪魏忠贤,你这是管得住自己,管不住下边啊。
    皇帝这句话一出来,魏忠贤立马听明白,这是要他自己适可而止,差不多就得了。
    反正是给皇帝捞钱,魏忠贤当然没什么话好说,躬身笑道:
    “爷说的在理,本朝第一回追赃,是要依照万历皇爷爷的成法,老奴这就就吩咐下去。”
    朱由校“嗯”了一声,转头道:
    “不久前北镇抚司大动干戈,查抄了骆家,骆思恭祖父嘉靖、万历二朝于国朝有功,朕希望你能给个说法。”
    许显纯最近一直在准备搜集骆家的罪证,到今日,虽然还没准备完全,却也能说出个所以然。
    他揖身道:
    “回陛下,臣到张家口督办司,将该处督办司的涉案人员整顿一番,协助范家替死的,正是骆家的骆养性。”
    “有证据吗?”朱由校侧目问道。
    许显纯忙呈上一份奏疏,道:“这是北镇抚司查到的罪证,请陛下御览!”
    朱由校接来翻看,许显纯继续下面毕恭毕敬地说道:
    “臣查到,天启三年的东林科举案,骆家也曾参与考题泄露…,当年中举的举人骆成敬就是骆思恭的四儿子,骆养性的弟弟。”
    “继续说。”朱由校继续翻看着奏疏,神色缓和了一些,但语气还是显得凝重。
    许显纯擦擦汗,更加小心地说道:
    “除此以外,此回范家替死案的操纵人,张家口督办司千户便是骆养性的朋党。”
    “骆养性曾受父荫,被臣安排前往张家口督办司为任多年,而今张家口督办司的涉案校尉,多半属其朋党。”
    “骆思恭多年都于在野的东林党人有所往来,书信甚多,甚至于谋划协助东林还朝,而东林助骆养性继任锦衣卫指挥使以报。”
    “这些,臣手中都有铁证…”
    “行了——!”
    朱由校的神情沉不住了,直接将手中奏疏向阶下一摔,吓得魏忠贤直接跪了下来。
    许显纯也后知后觉地连忙跪下来,再不多说。
    “嘉靖皇爷爷、万历皇爷,都对骆家不薄,朕荫其祖父之功,才叫无功无绩的骆养性做了个千户,却没想到…”
    朱由校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沉吟良久,恨恨说道:“骆家就是如此珍惜皇家赐给他们的恩典的?”
    许显纯眼珠一转,跪在地上,哭喊道:
    “臣若有这般恩赏,一门心思只在报效陛下,而骆养性身在福中不知福,实在是一匹中山狼,殊为可恨!”
    “臣请夷平骆氏三族,以儆效尤!”
    对于骆养性,朱由校多少知道一些。
    历史上这位崇祯朝的锦衣卫指挥使,掌管锦衣卫衙门后,对崇祯皇帝阳奉阴违,反倒是和东林党如胶似漆。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种人都绝不能留,更何况他如今自己作死,搞这些暗地里的动作。
    听了许显纯的话,朱由校回过神来,淡淡说道:
    “罢了,念其祖父嘉靖一朝于国朝有功,姑且免了骆氏三族的罪过。”
    “骆氏三族子弟,永不得再入锦衣卫,这就算是朕给他们最后的恩赏吧。”
    许显纯忙山呼道:“陛下仁德——!”
    魏忠贤也一旁道:“陛下如此仁德,想是先帝知道了,在天有灵,也会心安的!”
    正在这时,王朝辅慌慌张张跑回来,道:
    “陛下,良妃娘娘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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