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先生说的云淡风轻,但是楼班想到了他那诡谲手段不禁浑身发冷。
    在那马叔常死后不久,也就是楼班去丘居大部招揽人手的时候,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本以为这个“马先生”是给自己的兄弟报仇雪恨来的,楼班如临大敌般对他异常的警惕。
    结果当那“马先生”说是来找他合作,让他再次成为乌桓王,这位“马先生”一没有无双勇力,二没有满腔智谋,有的就是一双慧眼,自己的所有心事,自己的所有秘密,在他面前仿佛都是摆在了明面上一般,他一言便道破了自己的心。
    之后在丘居部落,任凭自己在那里慷慨激昂,任凭自己在那里为他们诸多的许诺,但是下面的人不为所动,老丘居人在质问自己为何没有把丘居河活着带回来,为什么跟着他离开的丘居部落的勇士们都死在了那里。
    自己原有的部落之民在沉默,或者说在冷漠,楼班先是带走了他们中很多人的儿子,丈夫,兄弟,然后却没有将他们带回来,紧接着又把他们带走了,他们的至亲至爱之人再次被人屠戮,而楼班这个领袖,却是斩杀了敌人的头颅,他们并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是什么。
    就在口干舌燥的楼班自己都要放弃了的时候,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马先生悠悠然的走了下去,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或是逗弄逗弄那懵懂幼子,或是慰问一下古稀老人,然后就这样他围着整个营地慢慢的走了一圈,再上台的时候,楼班自己莫名的被他忽悠着抽了自己二十鞭子,然后哭泣着说了一堆他自己都不是很明白的话,便让很多年轻人变得激动起来。
    然后当晚马先生用楼班的名义去宴请了丘居部落的各个有权势之人,说是求他们的帮助,可是当那些满脸傲气的家伙一落座,迎来的就是早已准备好的刀斧。
    白天被他鼓动的年轻人带着锋利的刀斧,就在楼班面前将他们乱刃分尸,然后对着他效忠了,在马先生的教导下,楼班拎着那些首级竟是真的将他们的手下给慑服了。
    然后第二天,他更是一脸震惊的说出了那句,“平分丘居部落的牛羊马匹,跟随自己出征者优先!”那踊跃报名的人差点将楼班都淹没了。
    当他带着数千人马出征的时候,都是一脸的迷茫,他问那位马先生到底是为什么,马先生说了一句楼班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明白的话语,“这个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足够的好处换来,而这世间的好处,绝大多数又都在少数人手中。”
    自那以后,攻营拔寨他在马先生的示意之下一改之前的烧杀抢掠,而是,收拢败军无论老幼,他看中的也不是牛羊和女人,他对那些仿佛不屑一顾,一家之中,择其老,,父子之中择起父,兄弟之中择其兄,然后就在昨晚,他对那些被挑选出来的人们说了一句话,一句让楼班不寒而栗的话,“屠杀掉你们的敌人,你们的家人便能活,若失败,你活,他们死!”
    今日那些老弱病残,那些孩子的父亲,孙子的爷爷,家中的长辈,兄长,为了自己子孙的性命为了自己兄弟的未来,豁出了自己的性命,他们也曾是战士,他们也曾是勇者,他们并非不会杀人,只是老了,人们将他们忘记了罢了。
    看着下面的修罗场,马先生也不禁心生感慨,他并不似第一次看见老弱之兵,遥想当年,董仲颖的西凉铁骑纵横雍凉,并州狼骑横行塞外,白马义从让乌桓俯首,徐州丹阳,精兵辈出,但是他们都被一只部队给压的头都抬不起来,那边是大汉真正的精锐,南北二军,北军五营,南军的西园八校那才是大汉的顶尖力量,可是就这么两支精锐,却是被一群老弱给覆灭了。
    第一次见到黄巾军的时候,马仲常还是个孩子,一脸嗤笑着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老弱病残,自认为就凭着这些老弱病残也敢攻击县城,恐怕脸城墙边他们都碰不到。
    然后现实给了他一个粗大的巴掌,半天,仅仅用了半天自己的家乡就被攻破了,那些看似强壮的守兵连一个回合都没有坚持住,若非自己家人跑得快,那里还有什么“马氏五常”,后面的几个都没出来的机会。
    那是一个奇怪的时代,一个由一个游方道士发起的时代,一个老弱病残席卷大汉的时代,整个大汉都被那群老弱妇孺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事后马仲常很认真的研究过各种原因,为什么一群平日里饿的连锄头都快拿不动了的老弱妇孺拿起了刀枪却能席卷整个大汉,他想过很多可能,询问过很多人,都没有得到答案,直到某一天他来到了汉中,看着张家的道兵前赴后继的冲向了阳平关,偌大的一个西蜀之地愣是打不过一个汉中。
    而那些攻城的道兵之中也是不乏老弱妇孺之辈,他再汉中游历了三年,为此还加入了五斗米教,他详细的了解了那所谓的五斗米教,详细的了解了张家这一脉,然后他回到家乡闭关三年,再次出来的时候,便跟随着自己的弟兄来到了这幽州塞外草原。
    “马先生,他们攻进去了!”楼班激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让他抬眼看去,淡淡的说道,“他们冲不进去才不正常!”
    牛魁英现在很恶心,对,就是很恶心!
    面前的这些家伙大多说都是一群老弱病残,他已经看到好几个连刀都快拿不动的老头子了,可就是这么一群奔跑都费劲的老头子老残疾,却让自己整个防御都近乎崩溃了。
    “牛老大,这群人都疯了!”桑干这时候也不想什么沉默了,他大腿上已经有一个伤口在流血了,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乌桓人给弄出来的,他一刀将他砍倒,刚要去攻击下一个,结果那个明明已经没了活着可能的老家伙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刀,若非旁边有人示警让他躲开了,这一刀自己绝对有可能去汉人的皇宫里做事。
    “娘咧,老子知道!”牛魁英一刀将自己面前的一个家伙给斩了,然后一脚踹出去老远,喘着粗气说道,“这么一群老不死的家伙们,那楼班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群人,都疯癫了不成!”
    “牛老大,这问题你得问他去啊,”又一个鲜卑人靠了过来,他后背有一个伤口,所幸不深并不影响他杀敌,至于这道伤口的由来却是与桑干一样,“援军呢,不是说好了就一个时辰么,这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怎的连个影子都没有!”
    “老子哪知道!”牛魁英再骂了一句娘,然后对着麾下大吼,“都再坚持一会儿,不管援军在哪儿,咱们也得活着回去,等这次回去了,老子让你们宿醉三天!”
    “吼!”一样的吼声,不过这次吼声比较之前却是小了很多,倒不是他们不信牛魁英的话了,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像之前那样气壮山河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大半个时辰,而且敌人看起来并不强大,打起来也不强壮,但是给他们的压力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面对这群“老家伙,残疾人”虽然他们能一个打好几个,但是真的厮杀起来,一个不慎自己都会被折进去,这群家伙一个个的就是奔着送死来的,只不过是死前一定要拉一个下水。
    “娘的,王壮你个混球!”牛魁英也嘟囔了一句,“你这混账若是敢坑了某,某就是做鬼也一定会弄死你!”
    牛魁英在这里恨得咬牙切齿,楼班在那边确是笑的很畅快,知道游骑赶来禀报,“楼班首领,不远处有汉军来袭!”
    “汉军的援兵这么快就来了?”楼班冷笑一声,“果然是不怀好意。”
    黄大当家的看了楼班一眼,也跟着笑了一声,“看来某的事情来了,就是不知道汉军来了几何,带兵之将又是哪位?”
    游骑回道,“汉军一路行来马蹄阵阵,不断的游骑斥候分散周围,但是前锋便有千余精骑,我等无法靠近,但是看那声势恐怕是有万余之众!领兵之将未能看清,但是打出的旗号却是田字大旗。”
    “田字大旗,那就应该是田国让亲至了!”楼班沉吟了一下,“黄当家的可能拦得住他们?”
    “拦不住!”黄大当家的倒是很直接,“若是田国让亲至,不管那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万余精兵,某都挡不住他们!”
    楼班却是被他这句话给噎住了,“姓高的,你这是何意!”
    “某实话实话罢了!”高大当家却是心安理得,“楼班首领还不让某家说实话了不成?”
    “当初你可是答应了某的!”楼班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现在便想反悔不成?”
    高当家挥挥手,让周围的属下将刀收回去,然后拍了拍楼班的手,“冷静一下楼班首领,某何时说过要反悔了?某只是实话实说某家自己拦不住那田国让,但又没有说不去,难道楼班首领就真的认为某家麾下的这些孤魂野鬼们可以挡得住那汉军援兵?”
    “哼,你这贼汉子当时可是答应的好好的!”楼班依旧是不依不饶,不过那掐着黄当家脖子的手却是松开了。
    “好了,某回去阻拦他们,也会竭尽全力的阻止他们继续向前,时间嘛,就到你们讲里面那些麻烦的家伙剿灭为止吧。”黄大当家的嗤笑一声便离开了。
    “这个贼寇,不为人子!”那黄大当家已经走了,但是楼班依旧还是骂个不停。
    “楼班首领,”马先生上前几步,站到了楼班身边,“莫要如此生气,贼寇之流本就是趋利避害的,他们这种家伙成不了什么大事的”
    “马先生说的是,那等贼寇怎可与我等相提并论!”楼班看了一眼身旁的马先生,脸色由怒快速变成是微笑。
    “不过还是有一事需要楼班首领的帮助。”
    “先生请说,某定当竭尽全力!”
    “并非是什么大事,首领不必如此..”马先生笑了一下,“就是烦劳楼班首领去查探一番来的汉军究竟有多少,若是虚张声势那便配合着那黑风贼直接覆灭了他们,若是真的有万余之众的话,那边是田国让举幽州之力而来了,这样的田国让不可力敌,我们便不能留手了,趁着黑风贼将田国让拖住,尽快出全力,将那牛魁英留在此处!”
    “先生高才,楼班这就去办!”楼班一声大笑便安排人手下去传令了。
    看着楼班大步离去,马先生抬头望着那湛蓝的天空,低笑一声,“好怀念家乡的风,这里的太烈了些,也不知季常和幼常怎么样了。”
    “大人,我们快回去了么?”一个乌桓人打扮的家伙走到马先生背后,轻声的说道。
    “啊,快回去了,汉中那里已经快要结束了,关将军那里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本来不应该这么快的,只是最近孙权那厮不知道怎么了,频频在合肥动武,弄得那边人心惶惶的,把关将军的心思也撩拨起来了。”马先生说着说着就脸色难看了一些,仿佛是对东吴有着很不好的感官一样。
    “那在这里便预祝大人早日衣锦还乡了!”那汉子低笑一声,拱手说道。
    “希望吧,希望那田国让能经受的住,呵呵”马先生也低笑一声,“你也去看看,若是田国让真敢举幽州之兵而来,那便让幽州便宜了那个轲比能算了。”
    “诺!”汉子应诺到,“若是那汉军乃是虚张声势呢?”
    “虚张声势?”马先生的神情一冷,“那边让幽州和轲比能两败俱伤,然后再送给楼班!”
    “诺!”
    在代郡的草原上,一杆“田”字大旗在迎风飞舞。
    足足千余骑兵与大量的步卒在草原上驰骋,骑兵马蹄飞溅,步卒气势如虹。
    “快!”一名裨将在招呼着麾下,让后面的跟上队伍,他们的斥候已经碰到了乌桓的游骑,虽然没有交锋,但是他知道,他们距离目标已经不远了。
    就在这万余大军赶路之时,天空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尖啸,那是响箭射出的声音,前锋正是张琛带领的千余精骑,听到这声尖啸之后立刻放慢速度,然后让斥候全部散出,去探查四周。
    张琛在原地等候,四周探出的斥候则是传来各种消息,他们或多或少的都遇到了敌人的游骑,看那数量总下来竟然也有数百人马之多,而且各个身手矫健,杀法骁勇。
    一般这种探路的游骑越多,那么大军人数也越多,现在对方单单是游骑便有数百人,而且各个精悍无比,那么看来对人的大部队就在对面啊。
    “去告诉后军这里的情况,诸将士在此列阵,等待后军的到来!”张琛铁枪一指,千余精骑便化作防御阵型严阵以待,然后张琛一人策马列于阵前。
    过了足足的一炷香的时间,后军才匆匆赶到,那杆田字大旗依旧是随风飞舞,但是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却是低落了一些。
    “张校尉何在!”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将军有令,令张琛校尉领兵在前缓缓而行,大军在后跟随!”
    “诺!”张琛应诺之后便招呼麾下继续前行,而后面的步卒也紧紧的跟随上去。
    依旧是那个无名小山丘,汉子已经回来了,楼班也已经回来了,“马先生,果然不出先生所料那田豫竟敢倾幽州之军来此,当真胆大无比!”
    “那田国让本就是个胆大妄为的,这事儿并不奇怪。”马仲常呵呵一笑,“既然那田国让敢倾幽州之军来此,我等却是不能再拖时间了,看那牛魁英也是气势将近,楼班首领,让你的人上吧,将他留在这里!”
    “楼班明白!先生在此静候佳音即可!”楼班一声高喊,然后便带着亲随下山去了,他要带着自己真正的精锐一拥而上,将那个给了他无数回忆的牛魁英留在这个故事开始的地方!“牛魁英,你将是第一个!”
    等到楼班带人离开之后,那汉子在此上前,“属下已经探查明白了,虽不知是不是田豫亲至,但是万余士卒却是不假,而且看他们样子的确是长途奔袭,若是处理得当,未必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算了吧,”马仲常却是不贪心,“不管是不是田国让,那都是万余汉军,就凭着这些个乌桓人还有那些黑风贼寇,想要将万余汉军一网打尽,真要是拼起命来,谁留下谁还不一定呢。”
    “先生说的是!”汉子也跟着笑了一声,“就凭着这些乌桓异族,怎配与我大汉争锋!”
    “好了,这里的事已经差不多了,你去找轲比能吧,便宜他了,偌大的幽州送给了那个白眼狼罢。”
    “只是暂时便宜了他们,等到主公战败了曹贼,恢复我大汉江山之后,这些异族末将定要将他们一个个的斩于马下!”
    “哈哈哈,严公子勇武无双,某自是相信的。”马仲常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此事过后,严将军定会对公子刮目相看!”
    “那是当然,这次父亲还不放心某,”汉子笑了一下,“哪里需要父亲动手,某一人便可将他们杀光!”
    “哈哈,好了严公子快去吧,莫要误了事情。”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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