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
    默了片刻。
    “在哪里?哑巴了!”
    孙人杰心情极糟。
    那边以很低的声音回了句:“……在锦巷这边。”
    孙人杰怒极反笑:“又在那里鬼混?行,真对得起你爸妈。给我在那里待好了,我马上过去。”
    怒不可遏的挂了电话,“砰”的一声,直接踹门而出。
    刘尔站起身,目露异色,赞不绝口:“不错嘛,你这张符,孙人杰好歹一白衫,还是最善障眼的红手绢,居然也被雁啄了眼。”
    “一般般啦,凑合着混口饭吃。”
    余逸随便应付了句,疑道,“说是在锦巷那边,还鬼混,会是哪里?”
    刚刚电话对面人的声音虽小,但刘尔大白巅峰的实力,余逸也有“耳聪目明”加身,都听清楚了。
    “最大可能是许黑肠的五常酒吧。我们跟过去。”
    ……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商都区刑警大队重案一中队的几位刑警,也穿便衣,在中队长徐驰的带领下,来到了五常酒吧。
    他们此行,是要寻找一个叫梁晴的姑娘。
    梁晴。
    曾经就读于中州理工大学古原校区。
    大二上学期接触“明日骄阳”。
    是刘纯艳蛊惑成功的第一批人中的一员。
    梁晴家里条件一般,父母都是在外务工的,自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
    爷爷奶奶只会惯着宠着,父母长期缺乏陪伴心里惭愧,连句重话也不敢说,更别说管教。
    梁晴身上养成了很多不好的习惯。
    最突出的一点就是自私虚荣。
    家境较差还不愿意让同学们知道,每次别人问起父母做什么的,都说在外地开厂创业的。
    为了在同学们面前吃穿用度上都不露怯,她读大一时,每个月便要花掉父母其中一人的所有打工收入。
    父母省吃俭用,吃住都在厂里,偶尔出去改善伙食都不敢点贵菜,她在学校读书,出去外面都是必胜客起步。
    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各项消费支出中,吃还不算大头。
    衣着打扮才是。
    尤其是各种化妆品。
    口红擦的上嘴的,叫的出名字的,一支起码两百,春夏秋冬四季,晴天阴天雨天雪天,各有讲究,最起码也得准备五到八个配色吧?
    近来流行“神仙水”、“红腰子”什么的,虽然一瓶小四位数,但毕竟父母是开厂做企业的,怎么着也得上一件吧?
    但是父母工厂里打工,一人一个月顶天也就能存下两三千,以梁晴的消费水平,根本就是堪堪维系。
    中原省的大部分大学都规定大一不让带电脑。
    这点对她来说还算利好。
    眼看进入大二了,宿舍里六个人,五个人带了电脑过来。
    总不能老是蹭别人的,天天以“哎呀又忘记拿了,下周拿,下周一定拿,我那还是一高级笔记本”为托辞吧?
    想买台电脑,但平日里明明省不下钱,但为了面子,她还死活不肯出去打工兼职。
    正愁的不行,每天甚至都不愿意也不敢回宿舍的时候,浑身散发神光的刘纯艳带着她的“明日骄阳”找上来了。
    刘纯艳还真是个人才。
    她这时候刚以一个高中生冒充大学生做“明日骄阳”,一个人都还没拉到,居然也敢提高门槛,锁定目标客户群体,做起了饥饿营销。
    她把“明日骄阳”定义为“奖助学金”的一种补充。
    专门找大学里上一学年拿到专业奖学金的同学,忽悠他们这是她们公司对于贵校“奖学金”的一种补充。
    只有像他们这样品学兼优的人,才有资格参与到“明日骄阳”的宏伟蓝图中来,才有资格实现“零元购机”,才有资格享受线上那些高大上的“兼职”机会。
    这么一来,兼职打工变成了荣誉,一般人想要还不可得。
    台阶给下了,理由想好了,忽悠梁晴这样的人,自己骗自己就容易多了。
    不得不说,大学里啥都缺,就是不缺攀比与虚荣。
    很快,以梁晴为代表的一大批学习不错家境不行的同学陆续中招,帮刘纯艳迅速打开了局面。
    梁晴当时分20期购置了一台价值8000元的笔记本电脑。
    约定每月在app平台兼职满20个小时,或者还款410元。
    400元本金,10元当期利息。
    看起来逼格满满且非常划算。
    但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她只在“明日骄阳”app上抢到过4个小时的兼职工,远远不够。
    这样一来,逼得她只好偷偷出去打工还债。
    好不容易撑了一年,欠的钱也还了六成,刚有些习惯适应,“明日骄阳”的盘外招来了。
    突然有一天电话通知她,因为利息调整,每个月其实要还的钱,是450,她从第一个月开始每个月就少还了40,一直在逾期并利滚利。
    还有更严重的:
    第五个月的欠款,她因为当时换季买衣服花钱太多没有及时还上,第六个月省吃俭用一并还了双份820,此番电话里,却被告知无效。
    理由是:当月的欠款,按照系统默认,只能当月还。
    也就是说,她第五个月欠下的410块钱,一直逾期并利滚利着。
    算到最后,这前十二个月,她勤俭节约省吃俭用,辛辛苦苦还到最后,还因逾期欠下了8000多。
    她当时就快疯了,拼命打电话给刘纯艳。
    刘纯艳说自己不做了。后来拒接。
    她只好四处弄钱,骗自己父母要考资格证,骗自己爷爷奶奶生病了,甚至告诉闺蜜自己要打胎,好不容易弄够了钱,还了上去。
    结果两个月后,再次接到电话,上来就问她为什么逾期的钱一直拖延不还?
    她说早就还了,还拿出了还款证据截图。
    对方称她把款直接还给当时的电话工作人员是有风险的,那个收款的工作人员携款逃了,不仅是她一个人,还有其他十几个人,一共二十多万。
    还称,因为与银行签订的合同比较死板,现在需要她先把钱还上,不然利息会继续走下去,严重时会影响到她的征信。
    她当然不同意。
    于是各种社会性催款手段就都来了。
    仅仅一个月,这件事以比事实夸张恶劣十倍的内容,在学校里传的人尽皆知。
    家里街坊邻居亲朋好友也全知道了。
    甚至由于专业催债人员在她社交媒体圈内的传播,连中小学同学也都知道了。
    最要面子的人,最后被弄得最没面子。
    爷爷气中风偏瘫了,奶奶天天以泪洗面,爸爸妈妈嫌丢人让她滚出去,学校领导也开始找她谈话……
    期间梁晴找过刘纯艳很多次,甚至还给刘纯艳跪下过。
    刘纯艳坚称自己只是个打工的,没有办法帮她。
    “你是成年人,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天上会掉馅儿饼吗?不会。你走吧,就当在社会大学交学费了。”
    ……
    关于梁晴的详细信息,余逸几个小时前其实刚刚看到过。
    就是那沓文件最后面调查到的十数名因刘纯艳和“明日骄阳”无法继续学业的人之一。
    讲实话,在所有这些人中,她不算最惨的,仇恨不算最大的,看起来也并不起眼。
    导致她率先进入警方视线,是因为技术中队下午意外发现有人在咸鱼网上挂出了一件二手男士背包。
    背包本身很普通,就是牌子大些,但是个a仿货。
    而此案之所以只陷入僵局,就是因为之前工程楼视频监控排查到最后,剩下一名有嫌疑的背包男子始终查不到任何有效身份信息。
    最高效的技侦走不通,才只好暂时回归到传统的社会关系排查上来。
    所以才有了余逸看到的这份报告。
    有人在咸鱼上挂卖这款跟嫌疑男子一模一样的背包,很正常。
    但若是这个咸鱼账号恰好是梁晴的,那么就很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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