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青阁是赵怜卿赵娘子住的地方。鸳鸯刚进得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吸了两口,便觉眼饧骨软,心里连说“好香”。
    入房里举目一望,向壁上看时,有前周名家周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是前周学士覃太虚写的一副对联,其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
    鸳鸯暗暗咋舌,心里连叹,大家都说赵娘子在王爷心里最是得宠,王妃娘子也敬重她,从这屋里的摆设看,绝对错不了,三姑娘、史姑娘才怀了身子,四姑娘还没上身子,她已经跟王妃娘子一样,怀了第二个,就更能说明问了。
    “我这里可好?”赵氏笑着问道。
    “我的娘子,我可没有见过更好的地方了,这屋子,大约连神仙也可以住得了。”
    说着,鸳鸯上前去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貂蝉抱过的鸳枕,让赵怜卿靠着坐。
    “探春和湘云身子越发地重,金钏玉钏就过去了那边。我不曾想这么快又上了身子,王妃却是把你派了过来。”
    “娘子不必担心,王妃那边有香菱和麝月照应着。”
    “王爷身边的四个丫鬟,麝月最能管事,也最体贴人。金钏玉钏虽然差些,但也历练出来了。就是晴雯不知为何魔怔了,跟着湘云在那里折腾,真把自己当成了中书舍人。”
    鸳鸯知道,这一位最低调不过,连一般的诗会都不会出头,但实际上却颇有文采,王爷许多书信文字都出自她之手。王爷曾经戏称她为红袖舍人青娥录事。
    “那是王爷体恤我们下人,宠着惯着我们。”
    “鸳鸯,你不必这般谨慎。府里有大规距,却没有多规矩。王爷的意思你也明白,没有必要这般谨小慎微,放宽心就好。府上或许没有其它地方奢华,但有一样却是其它府里没有的,或许暗地里有勾心斗角,但没有刀光剑影。”
    鸳鸯默然一会,沉声道:“娘子所言,奴婢知道的。”
    又说了一会子话,赵怜卿眼见着神情疲惫,昏昏欲睡。鸳鸯连忙扶她躺下,盖好被褥,又交待吩咐小丫鬟们,好生在廊檐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万不可惊扰了赵娘子。
    那赵怜卿刚惚惚的睡去,觉得自己整个身子悠悠荡荡飘了起来,不知多久,来到一处所在。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赵怜卿在梦中纳闷,想道:“这个去处怎么有几分眼熟,似乎曾经来过。”正
    胡思之间,忽听山后有人作歌曰:“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赵怜卿听了更是不解,此歌飞扬入耳,似乎也听过。唱歌的是女子的声音,歌音未息,早见那边走出一个人来,蹁跹袅娜,端的与人不同。
    只见她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
    赵怜卿见是一个仙姑,便放了心思,上前来作揖道:“请问神仙姐姐,敢问这里是哪里?还望乞携带点拨。”
    那仙姑笑道:“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这里是我的道场,太虚幻境。你乃我故人,何必心慌?”
    “故人?我只是见姐姐脸善,不知与我有何缘故?”
    仙姑不语,拉着赵怜卿来到一水池边。水静如镜面,映得两人毫发毕现。赵怜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与这仙姑有七八分相似,年纪又相仿,说是亲姐妹也是有人相信的。
    赵怜卿更是诧异,惊问道:“这是何意?”
    仙姑道:“汝乃吾妹,乳名兼美,字可卿。”
    赵怜卿冷笑道:“我早已改姓赵怜卿,可卿此人,早死矣。”
    “痴儿痴儿,还在这里执迷不悟。”仙姑感叹一句,然后拿出一柄宝镜,说道:“这是风月宝鉴,乃我所制,可照前世溯源,可照后世轮回。”
    说罢,仙姑伸手一拂,宝镜闪过一道红光,然后浮现出一圆景象。原来是贾宝玉到自己屋里歇息小睡,睡梦中也被引到这太虚幻境里。先是被引到“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各处游玩,然后又在“薄命司”看了什么金陵十二钗正副又册,里面有神神叨叨的画和诗。赵怜卿极其聪慧,隐约猜出是贾府相关正副又三册三十六位美人的命运结局。
    然后又对贾宝玉说了什么“好色即淫,知情更淫。”等乱七八糟的话语,到后来居然要自己委身宝玉,秘授什么云雨之事。
    赵怜卿气得浑身颤抖,秀眉横立,伸手要去抢夺那镜子,好将它摔得粉碎。仙姑轻轻一转,却是避开了。
    “你这痴儿,为何还执迷不悟?你且看你应当的结局。”接着宝镜一闪,又现出不同的景象。原是那死鬼贾珍未死,可卿屈服了,两人私通,淫秽天香楼,然后被丫鬟撞破奸情。可卿忧虑愁郁,最后病死。然后贾府兴荣衰败,最后茫茫白雪,大地一片好干净。
    赵怜卿越看越恼,恨恨地说道:“这就是你给我注定的命运?”
    “世间贵族之女俱属从情天孽海而来。大凡古今女子,那淫字固不可犯,只这情字也是沾染不得的。你下凡此去一番机遇,原本就是警示世人。却不想有人扰乱天机,坏我布局。今我使得天地造化大法,请妹妹过来,就是要让你迷途识返,回到正途上来。”
    “你这天机布局,拿我做**娼妓一般。你身为仙姑,为何不亲身下凡,以身作则去警示世人?却偏偏跟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一般,只是叫别人去送死去做腌臜事,自己却高高在上,还一脸的悲天悯人。”
    说罢,赵怜卿抢过宝镜,往地上恨恨一摔。那仙姑也是气恼,将赵怜卿猛地一推,推到荆榛遍地,狼虎同群所在。赵怜卿一惊,到处寻路,却不想掉进深有万丈,遥亘千里的深渊里,里面有无数的夜叉海鬼,伸出双手来死命拉住赵怜卿,把她往无底深渊中拖去。
    赵怜卿吓得浑身是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鸳鸯最先奔了过来,看到赵怜卿一身粉色的亵衣都湿了,丝滑单薄的织物紧紧地贴在身上,更显妙曼,雪白的肌肤映着淡粉,在灯光下闪烁着魅惑的光彩。
    鸳鸯一时都看愣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问道:“娘子,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吓死我了。”
    “娘子,你衣物全湿透了,还是先换一件吧。”
    赵娘子做了噩梦的消息传遍了园子里,王妃娘子几位都派人来问候,刘玄正好在依琴拜石之斋读书,听到消息连忙赶了过来。
    见到了刘玄,赵怜卿顿时有了主心骨,整个身子都化到了刘玄的怀里。
    安抚了一会,听赵怜卿讲述了噩梦里的情景,刘玄脸色一冷,问道:“今儿赵娘子这里可有外人进来?”
    “回王爷的话,万福观的胡道婆来过。”
    “她来做甚?”刘玄问道。
    “万福观供奉的是碧霞元君仙姑,能保佑生子延嗣。”赵怜卿低声答道,“她是来送送子符的。”
    “你啊。”刘玄怜惜地在赵怜卿脸上轻抚了一把,“把胡道婆的符袋找出来给我。”
    过了一会,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来禀告:“回王爷,不见了,那符袋找不见了。”
    刘玄的目光在几个站立着的丫鬟脸上扫过一圈,心里略有所思,却不再言语了。
    “不用怕,我今晚在这里陪你,鸳鸯,你去清远堂,把我那把‘井中月’取来,挂在这里。”
    待到众人都离去了,赵怜卿轻声问道:“四郎,你可是察觉到什么?”
    “这些妖道邪人,还不死心,居然趁着新旧朝替换,气运中继之际兴风作浪,都什么时代了,还执迷这些气运邪端之术。真当我吃斋念佛了?”刘玄目光凌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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