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一声宦官尖利的声音响起:“圣上驾到!”
    竟是司马诚亲自来了。
    他正好听见司马无易最后那一句“人证物证俱在”,恼羞成怒,御辇还未放下,他便怒气冲冲吩咐禁军:“将司马无易拿下!”
    “本王乃是你叔叔!你有何罪名可以抓我?饶你是当今天子,这也是以下犯上,目无尊长!”
    司马无易挺胸直背,目光如电,气势逼人,与刚刚那副撒泼打滚的模样判若两人,竟是一副豁出命来的架势。
    禁军侍卫居然暂时被他唬住了。
    司马诚气得不轻:“你犯的就是欺君之罪,拿下!”
    皇帝一发话,禁军自然要听令,可是好像冥冥之中有谁算准了时机似的,禁军还未将司马无易抓起来,便听见一阵马蹄疾驰:“报——!”
    镐京城中策马狂奔是决不允许的,除非是紧急军情。
    望着匆忙下马的士兵,司马诚无端端觉得不祥,恰在这时,他和自己这久未谋面的叔叔的目光对上了一眼——
    司马诚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了然。
    了然?
    他了然什么?
    司马诚心中猛地一跳,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来,以一个帝王的威仪平静道:“呈上来。”
    “是!”
    士兵双手将火漆密封的军报呈递,由宦官再一层层呈到司马诚面前。
    拆开那封军报,只迅速阅了第一行字的几个关键词,司马诚就双手一抖,眼前一阵阵发黑——
    司马妧,十五万大军,清君侧!
    ☆、第103章
    这份军报的发出时间是七日前,那时候司马妧的大军已经出了剑南道的地界,朝王畿地区而来。
    算算时间,若按正常行军速度,慢则七日,快则三日,司马妧便将军临城下,剑指镐京!
    意识到这一点的司马诚眼前又是一黑。
    “为何剑南经略使不禀报!为何她一路浩浩荡荡竟没有一点风声!”司马诚出气一般将禀报的士兵一脚踢开。
    “陛下、陛下恕罪!”不知道军报是什么内容的士兵,简直是遭了无妄之灾,他战战兢兢伏跪在地,不知所措。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见高高在上的皇帝火冒三丈,虽然不知原因,可是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或是禁军、宦官和宫女们,纷纷跪下,俯首在地。
    望着俯首帖耳的上百来人,司马诚的气依然无法消散,他实在想不通,那么浩荡的大军,为何沿路官员和军府均不禀报?
    原因实在太简单了,因为定国大长公主是率军“凯旋”啊。除了睁只眼闭只眼的剑南道经略使范阳,其他不明所以的沿路官员们都以为大长公主是西南大捷,率着军队归京领赏呢。
    直到她的军队离镐京不过几百里路,却依然有十五万人之众,沿路府县的官员才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难道……这么多人全是去领赏的?
    好像,有点不对吧。
    一个胆子大的州刺史在迎接司马妧大军的时候,大着胆子问出心中疑惑。结果,司马妧派人将他押下,连夜命他……写了一篇檄文。
    是的,说来可笑,司马妧手下没有文采特别好的人,竟干脆将无辜的刺史大人抓了壮丁。大长公主殿下简单粗暴地给了刺史大人一篇命题文章,让他就司马诚勾结北狄谋害前太子、以及阵前派人杀元帅之事,讨伐天子身边奸佞,“唤醒”犯下种种过错的天子本人。
    要求务必言辞恳切、字字真诚,不仅要在檄文中罗列确凿的证据,还要以一副蒙冤的态度,以皇妹对皇兄的苦苦规劝为主导。
    不写好这篇命题作文,不许刺史大人回家。
    可怜文质彬彬的州刺史,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就司马妧提供的人证和诸证词,熬夜三天,不眠不休,终于呕血呕出这篇檄文来。
    然后呢?
    然后司马妧便如约放他回家了。
    说来有趣,这位州刺史竟然不肯走了!本来,他句句指责司马妧有不臣之心、意图牝鸡司晨,如何如何不是,骂人不带一个脏字。可是,待他依着司马妧提供的证据写下那篇檄文后,他发现自己竟然……
    竟然找不出她所谓的那些证据之中的漏洞,便是那些人证,他也是亲自挨个问过,听不出有谁说谎。
    既然她这边没错,那么……有错的便是当今天子了。
    倒行逆施,谋害兄妹,霸占父妃,有违伦常。
    去年的大灾和战乱,说不定就是老天预示的昏君不祥之兆!
    州刺史大人思前想后,权衡利弊,居然横下一条心来决意放手一搏,抱着军营里的一根柱子不肯走。那架势,和当初抱着公主府柱子不撒手的赵岩如出一辙。
    所以,司马诚之所以得知司马妧大军逼近的消息,不是因为州刺史被放之后通风报信,而是州刺史大人不要自己的官职,跟着大长公主的军队走,导致他手底下的那些官吏觉得不对劲,四下打听。恰好司马妧将刺史的那篇檄文沿路公开散发,被他们看到,于是才有了这封军报。
    望着军报后附的那篇檄文,司马诚又是心虚,又是气愤。在他看来,自己是皇帝,做什么都是对的,错的只有司马妧!
    这个女人打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想当女皇!
    “来人!”司马诚面如寒霜,杀气腾腾:“将楼家和顾家人全数下狱!”
    “是!”一队禁军侍卫领命之后立即往镐京东边跑去。只是队伍之中有几个南衙的子弟互相看了几眼,然后其中一人偷偷掉到队伍最后,想着找到机会便先行溜了,好去通风报信一番。
    司马诚并不知道南衙十六卫中竟有胆敢抗旨不尊之辈,他想着顾家和楼家人的分量足够和司马妧谈判了,不过为了保险,他当然要再加一道砝码。
    “把司马无易给朕抓起来!”
    “是!”禁军士兵回道,他们此刻已感觉到皇帝手中的那封军报很可能牵扯到镐京的权力斗争,甚至是大靖的国运问题,以至于天子竟然连自己的皇叔也毫不留情抓起来。
    然而……
    司马无易呢?
    禁军士兵们举目四顾,在跪拜的上百人中搜索一圈,结果是目瞪口呆,人呢?刚刚还在这里撒泼打滚的那个人呢?
    “回、回陛下,”禁军小队长结结巴巴,“十二王爷不在此地!”
    司马诚还来不及说什么,便看见镐京东边某处忽而青烟冒起、火光冲天,他眯了眯眼,由于那处府邸聚集,一时竟判断不出是谁家府邸着火。
    不多时,他听见有人在惊呼:
    “是顾府和楼府燃起来了!”
    又过了一会,匆匆归来的禁军士兵急急禀报:“回陛下,两家府邸着火,没法进去,找、找不到人!”
    司马诚的脸青了白,白了黑,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针对自己的、蓄谋已久的阴谋。
    无论是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司马无易,还是着火后找不到的楼顾两家人,都是早已计划好的!
    司、马、妧!
    你早就在肖想朕的皇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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