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牯详详细细将火焰山一战的经过讲述一遍,听得俿啸林眉头直皱,整个战斗中充满了人族的作战技巧,虽然经过掩饰,却仍然免不了三十六路兵法的痕迹,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看来,他还不光是我天山遁中待过,若是没有猜错,应该还有一段军旅生涯,”俿啸林眉头锁成了个山字行,若有所思的缓缓道:“这些东西,若没有亲历战事,又如何学得到手?”
    俿啸林、羊牯理所当然把六丑种种当成了军中所习,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六丑所用的这一切并非来至今生,而是前世,是从无数的书籍、亲身经历中的总结,源此推断,又如何能够得出真相?
    羊牯眼角一颤,急忙道:“大哥,难倒他和我们一样,其实也是……”最后那个‘人’字没有出口,嘎然打断,但意思已经表露无疑。
    俿啸林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未尝可知……但若是和我们相同,便只有两条路,却都不象。”
    俿啸林说得含糊,但意思很明白,人族变妖一般只有两条途径,其一便和他们相同,服用伪妖丹药,侵蚀日深,最终很可能因此迷失自我,真正变成妖怪,但这却是无数邦谍唯一能用的手段;其二,则是因为受到各种妖毒,直接成为伥妖,直接堕落。
    羊牯愣了下,细细品味,俿啸林确实说得有理,也只能深深困顿,不明就里:“那若真是妖,又如何学得这些——大哥你莫要忘了,虽然十六军中招有妖族,却只是当作尖刀使用,从不传授兵法军略,他又如何能行呢?”
    “对了,记得我们军中不是有从黑水河抓来的士卒么,你去将其带来,我亲自审审,或者能够知道一些旁的东西。”
    很快,罗刹军中几名从黑水河出去的小妖便被召到了帐中,面对整个罗刹军最顶端的存在,三名小妖都吓得有些哆嗦,进帐便伏在了地上,不住磕头。
    “汝等勿要畏惧,唤汝等来是有事相询,并非责难,知道实情的还有赏赐,”俿啸林见小妖如此,立刻祭出了妖族最为常用的办法,重赏鼓励:“火焰山山那群山宼是何来历,谁人可与我解惑?”
    听到问的是这事儿,小妖心中顿时安了,片刻思索之后,三支小妖立刻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他们、他们据说是冬日出现的,最初便是和脏水潭那些鱼精认识,好像,好像还杀了当时的小钻风石大王……”
    “他们攻破过蟹五钻风派来的兵卒,连钻风都一并杀了……”
    “他们在火焰山深处找到了一片地方,可以容纳数十万小的开垦种植,让我等都去,但是我们族长不信,所以带我们逃到了流沙河……”
    三只小妖虽然说得零碎混乱,但七嘴八舌之间,还是将六丑曾经的所作所为说了个大概,至少明面上的东西毫无保留全部倒了出来。
    “开荒?建城?”羊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那里是妖族的所为,分明是个有勇有谋,心怀远大的枭雄啊!
    “伏击??”俿啸林也有些扛不住,能够在冰雪之下带着小妖埋伏偷袭,说明这军队的纪律、忍耐力已经达到了某个高度,虽然妖族天生忍耐力更强,但能够使唤妖族到如此地步,说明其对军队的训练极为成功,甚至超过了人族某些将领的本事。
    听完讲述,俿啸林强忍着心头的悸动,赏了小妖些吃食,让其出去,然后彻底陷入了沉思中,而羊牯心中也犹如狂风巨浪般翻个不停,但是他没有开口,只静静等着俿啸林的思索。
    终于,俿啸林抬起了头,望向羊牯的时候,羊牯也急忙望向了他。
    “虽然没有找到缘由,但是我几乎可以断定,他绝对是从大周过来的,”俿啸林瞳孔已经缩成了一条缝,竖立的瞳仁闪烁着幽幽光芒,缓缓道:“此人不能不防,若是老二可以谈妥最好,若是不行,我们必须找到制衡之法,之后方可和妖族开战。”
    “如今之计,都依着大哥吩咐,”羊牯有些苦恼的抓了抓头,然后道:“此事是否报告将军,让将军决断?”
    “战略之事,何必劳烦将军?”俿啸林斩钉截铁道:“若是需要请将军出手,我自去请,可如何行军作战,却非将军所长,只能我等劳心劳力——我们暂时不要进攻,只与妖族对峙,凭借着通天、流沙两河区域尽量搜集粮草吃食,顺便好好练一练兵,等到事态有了结果,方是我等动手的时候。”
    “他若不从,我们也可以干脆先调头去将火焰山剿了,”羊牯忽然咬了咬牙,狠狠道:“他们毕竟只有万余士卒,比起对面那六七万妖怪还是好对付的多,凭着我们的几十万人马,就算是堆也将他堆死了!”
    “只怕我们真要去攻那火焰山,却不是你想得那般容易吧!”俿啸林道:“听闻那山外围尽是黑水,臭气熏天,寻常妖怪根本无法靠近,我们麾下虽然有几十万妖族,可真能进得去的怕是百不存一,但凡固守,便能将我们拖得死死的……”
    说到这,俿啸林的声音低了些,似乎还叹了口气,道:“……到那个时候,才真的是我们无路可走了!”
    羊牯:“……那我们就真的没法子了?”
    “为什么一定要对付他?”俿啸林忽然奇怪的问了一句。
    “嗯,他不是……”羊牯有些没明白,他实在不知道俿啸林为何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从现在的局势看,这火焰山的妖族已经成了罗刹军和碧波国妖族之间最大不确定的变数,急需解决,那俿啸林这句话就有些让他懵了。
    话说了半截,便此打住,羊牯只将那完全没明白的目光投向了俿啸林,等着他的解答。
    俿啸林知道羊牯平素本来便不怎么聪明,也不多绕弯子,直接道:“你莫要忘了,我们起兵的目的是什么。”
    “我记得,我们是要将妖族集中起来,汇聚成流,冲向西方佛国,为师父报仇!”对此羊牯倒是记得很清楚,毫不犹豫便嚷了出来。
    “对,颠覆那些佛国——可是你觉得颠覆之人是我等,还是其他人,有区别么?”
    “……”
    “从这猢狲的举动来看,所图甚大,未必便能和佛国平安相处,”俿啸林忽然哼了声:“若是他真比我等高明到这个地步,很多事情到时候就都不好说了!”
    “大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能会将这一切让给他?”羊牯这才明白俿啸林话中的意思,他脑中忽然闪出个念头,陡然退了一步,悚然道:“大哥,你让二哥去找他,难倒就为了此节?”
    “那倒还不至于,我只让老二去探探底,”俿啸林叹了口气,道:“我等费了这么大功夫搞起来的暴乱,拱手相让我也不愿,只能看天意命数,倒地如何安排了。”
    ※
    双方怀中不同的心思,都开始了固守,如此一弄便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越来越多的士卒加入到了全真麾下,带来了最近罗刹军在各处的作为,更是让全真麾下的士卒坚定了与暴民乱妖一战的决心,整个乌鸡山南面的广大区域,就如筛子筛过般的干净,不但妖族没有半个遗留,就连很多藏匿在深山水潭中的妖兽都被翻了出来,要么吃掉,要么被裹挟加入,成为了罗刹军的一份子。
    即便妖族,也觉得他们达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
    如今已是初春,按照平素的时节,春天万物开始复苏,那些深藏一冬的虫子开始快速繁衍,养活了数也数不清的小兽,小兽再成为大兽的食物,很快他们掉的膘便重新长了回来,一个个圆滚滚的,远远胜过了冬天啃的那些草根树皮。
    只是今年时节却有所不同,整个通天、流沙两河区域,已经被挖地三尺的翻了个遍,好些虫卵都被找了出来,小妖们更是把乌鸡山早已捣了个遍,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靠着那些后方送来的干果根茎充饥,那里还有肉吃?
    这种情况下,老妖毛里长逮到的这只田鼠,便难能可贵了。
    毛里长是只老妖,本来并不适合参加,但谁叫他曾经是军中的一员呢,如今虽然老些,却有着充足的经验,所以被调入了军中,并且成为了个领了牌子的小钻风,带着手下十来个小妖。
    放哨、警戒,值夜,看守,便是毛里长的任务,平素日训练可以不去,真要是开战,也会派去送粮,所以才有这般机会在山外巡逻,找了这只肥鼠。
    城墙上值到半夜,冷清无人,所有人肚子都开始咕咕叫的时候,毛里长将田鼠取了出来。
    没有任何的处理,甚至洗都没洗,都活生生的撕扯成了几块,塞进了嘴里,然后将那脏兮兮的毛皮四肢扔给了旁边眼巴巴的小妖,毛里长顿时觉得口中心里充实了不少,看着小妖们咀嚼着那鼠皮,他嘴里嚼着肉,骨头,嚼得嘎巴嘎巴直响,同时含含糊糊道:“别抢了,都别抢了!这些东西值得什么,明日带你们偷偷去鸡头岭一趟,到时候都有!”
    “钻风,鸡头岭可不是我们外面巡逻的地方啊!”旁边有小妖急忙道:“那地方距离罗刹军太近,要是去了撞见,那该如何是好!”
    “真是个破厮,虫子一样的胆,啥都不懂!”毛里长鄙夷的看了看那小妖,道:“现在能找到吃食的地方,只有我们两军中间了,旁的地方那里还有?有胆子去,那便有肉吃,不去就饿着,这道理难道不懂?”
    “但是……但是钻风,撞见了罗刹军怎么办?”
    “真是没用的东西,遇到少的就杀,多了就跑,”毛里长哼了声:“反正就这么个法子,你们要想去就跟着我,不去就算,少个人便多口食,我决计不求着你们去!”
    说着,将那脏兮兮的爪子伸进了嘴里开始剔牙,同时目光缓缓投向了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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