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焦头烂额,像白痴一样转着圈,又神叨叨地说:“热水怕又凉了,稳婆要我烧热水,烧热水,我再去烧!”
    靳鹿一边摸着宠物小白的毛,一边问:“小白,你说女夫子怎么生了这么久?你说老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白早已经不是原先如西瓜大小的萌宠了,现在长得如小狮子一样威武,夜里帮学院看家护院,比寻常狗犬都勇猛些,但在主人面前又温驯无比。现在它也只得把两个爪子趴在地上,半蹲着,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大约已经敏感地觉察到了紧张的氛围。
    十八和白小米则没有食欲,更没空去抢东西吃了,不过十八还是呆呆地问:“女夫子进去了这么久,会不会饿,她平日最少已经吃上两餐了。”
    白小米则重重地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说:“白痴,你听她疼成这样,哪有心思吃东西?”
    屋里又传来压抑不住的喊疼声,最后慢慢变成撕心裂肺的惨叫。平时女夫子温婉隐忍,几曾发出过这样的痛呼,想必是痛疼已极!
    邹老夫子急得汗流浃背,眼睛都急红了,一边跳脚一边念叨着:“快啊,快啊,快啊!”
    杜雨、杜双、杜飞三个孩子跪在屋檐下,想起以往他们还是乞丐时,住在破庙里,若是有了什么解不得的大事,便会跪下求堂中的神像,仿佛求一求了,菩萨便可以听到你内心的哀求。现在他们也内心万分焦急,于是虔诚地跪拜着正南方向。听说正南方向有一种观音庙,里面有一位送子娘娘,应该是求她没错吧?
    十四则悄无声息地去拽一拽十九的衣服,轻声道:“十九弟,你怎么说?”
    十九摇摇头,长长的睫毛微垂着,小嘴倔强地咬着,黑着脸道:“不乐观。”
    “那不乐观又是什么意思?”十四急了,紧瞪着他,一双手按着十九的肩快把他摇散架了。平日女夫子待他们如亲生骨肉,相处了这三四年的时间,现在听着夫子的哀号,无不痛心疾首。
    十九定了定心神,告诉他:“现在女夫子的胎儿应该八个月了,离正常瓜熟蒂落还差了一个多月。”
    十四却说:“我听我母亲说,当年我在她腹中也是七个多月便生了,若是这样,七个月的胎儿也能存活,八个月的胎儿便更成熟些,你看是这个道理吗?”
    十九面色一紧,诡异地望向十四,道:“你可知民间有传言,活七不活八?”
    十四也面色煞白,疑道:“你是说?”
    十九点点头,说:“正是,七个月的胎儿反而可以活下来,八个月的胎儿倒十有八九……”
    十四摇摇头,不信地道:“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民间竖子之言,未可全信。”
    十九又叹了口气,解释道:“民间的说法,并不是针对胎儿的生活,而是针对胎儿的分娩,七月的胎儿虽是早产,但却也能生下来,八月的胎儿,十有八九却是难产。女夫子如今这样,正是难产了。”
    十九翻了翻随身带的那本手写稿,里面是常建亲笔写的一些医学常识,当时是交给木人张的,木人张看罢又给了十九收起来,所以他便时时带在身上。他翻到其中一页,指给十四看:“十四哥,你看,老师的这张手稿上有几张图,画得很清楚。这些胎儿在腹中大致的形态,胎儿在七个月时,头是朝下的,而在八个月时头又转上去了,到九个月时方能再转下来,可以自然生产。这也就是为什么八个月的胎儿容易难产的原因了!”
    十四终于面如土色,瘫坐在地上。他知道单凭民间传言,不可尽信,但是老师所画的必有一定的道理……
    正在他俩言谈间,一个稳婆大惊失色地跑出来,朝着邹老夫子嚷道:“夫人的相公可在?”
    邹老夫子说:“她现在相公不在,只有高堂在此。我们做得主的。”
    稳婆一头是汗,急道:“难产,脚朝下,生不出来,好像孩子还颈缠脐带,再这样下去会大出血,快点决定——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十四和十九一听,果然如常建手稿所画,婴孩现在是头朝上,脚朝下,难道真如民间所言活七不活八吗?
    这帮少年手足无措,急在心头却无计可施。这女人生孩子的事,也轮不到他们帮助啊!
    邹老夫好像颓然老去了十岁,霜白的头发在风中猎猎地飞,颤抖着道:“保大人。”
    他只有一个女儿,是他和老伴的命根子。他们想要她好好活着。
    不料屋内却传来邹冰清微弱的声音,坚定地道:“父亲,保孩子,保孩子啊!这是李豹的遗腹子,他一定不可以有事,一定要保住他啊!”
    屋内传来胖婶和邹老夫人苦劝的声音,但却被邹冰清的怒吼声压下去了:“你们不要逼我,若是这个孩儿保不住,我活一天也要寻死一天,都听我的,保孩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佑
    稳婆现在被这一家子支得手忙脚乱,也不知该听了谁的好。
    正在生产的那位夫人说的有理,这孩子是遗腹子,若是不保住这孩子,李家的香火就此断绝,这该多作孽啊!
    但外面的老先生说的也有理,哪有不保住大人的道理?他是他的亲爹,不是公公,自然疼惜自家的女儿。
    一个稳婆踮量着产妇涨大如球的肚子,道:“这位夫人身子如此娇弱,盆骨太过狭小,这肚里的娃却长得过大,现在连脚丫都出不来,更别说是屁股和肩膀了。”
    另一个稳婆小声道:“听说她不是轩辕国的人,是赵国的大家闺秀,你也知道赵国人一向文弱……也不知怎么嫁到我们这处来。听说她丈夫是我们的第一勇夫,孩子八成是同爹的,看这肚子的大小,怕是有八斤以上,只可怜这夫人,天生盆骨窄,娃又养将得太重,这下可难办了!”
    连胖大婶也应道:“唉,夫人真是命苦,像我生大胖二胖,他爹在外面蹲着抽了一担烟的功夫,我便利落地生了下来,也没有旁人在边上,还是我自己用剪子剪的脐带呢。”
    稳婆道:“都像你我这般容易,哪还需请了这十里八乡所有的稳婆来帮她生呢。看来还是得听老祖宗讲的,选媳妇要看屁股,又圆又大的才好生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虽说做闺女时苗条是好看些,可到了生娃的时候,就真是中看不中用了。”
    她们一众妇女觉得生娃就和下蛋一般容易,内心有些鄙视这个生了一天都没个结果的赵国闺秀,总觉得是她没有使劲,现在搞得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看现在的情况,若再僵持下去,必是大的也保不了,小的也保不了。
    又折腾了一阵子,血出得越来越多了,那帮稳婆终于不敢闲聊,慌不择路地路出来和邹老夫子道:“不成了,不成了,你另请高明吧,血都要流成河了!”然后急忙奔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敢和他们讨赏钱。
    人都要死了,哪里还会赏她们?
    现在屋里已经听不到邹冰清的呻吟,一切都显得很安静,只有浓重的血腥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让门外的人觉得恐慌无比。
    现在邹母已经晕倒在房子,胖婶只好把她扶出来,邹父也没好到哪去,整个人变得孤独无助,老态龙钟。
    那帮少年想冲进去帮忙,被胖婶挡住,嚷嚷着:“血房不吉利,你们未来都是要成大事的君子,不可闯进去了。”
    季诺白和何似年纪最长,只地问道:“胖婶,那些稳婆全跑了,里面没有人了,可怎么办?”
    胖婶平时是个坚强粗鲁的妇人,现在也不由泪下,道:“我自会陪夫人走完最后一程,把热水舀过来,我给她擦身,换件干净衣服好上路。等收拾清楚了,进了棺木安置好了,你们再去看她一眼罢了,她生前对你们也都如亲生的一般……”
    一众小孩炸毛了,怎么明明是生孩子的喜事,却瞬间变成了丧事?
    十四哭丧着脸,对十九道:“怎么会这样,老师若回来……我们如何交待?”
    十九什么也没答,突然撤开腿跑开了。
    大家各自震惊,各自伤心,也没有人去理会他的异状,只道他躲到哪个角落哭去了。
    过了一会儿,胖婶正在给没有气息的邹冰清擦身子,十九突然破门而入,朗声道:“胖婶儿,你出去,由我来!”
    那声音非常冷静、坚决,根本不像是个孩子发出的。他立在两扇门中间,影子倒映在墙上,被拉得长长的,脊背挺得很直,身上背着一个硕大的药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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