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顺忙道:“表叔您老莫不是忘了,余家的少东家跟周半城张怀济是一头的,咱现在去买他手里的椴木,指定漫天要价。”
    梁荣道:“便他贵上一倍,也比去老远买的合适,你只管去,方奇不说趁如今还未入夏种上,年前就能收一茬吗,莫耽搁了正事,快去。”
    梁顺急忙去了,余隽倒是没什么架子,梁顺一去就见着了,只不过三句过来,一说买椴木,余隽说:“这些椴木可是我挨根儿挑的,不是梁兄下手的快,把那三十倾地从刘常贵手里买了去,这些椴木到年底可能生出金子来呢。”
    梁顺心说,挨根儿挑的?骗谁呢,这么多木头真挨根儿的挑,挑一辈子也挑不完啊,不过,也不敢得罪这位,便道:“请少东家开个价儿。”
    余隽呵呵笑了两声:“既然梁兄如此直白,我也痛快些,一口价,汝州府邓州府里的椴木一共两万两银子。”
    两万 ?梁顺一口茶险些没呛死,这光买木头就两万,后头还有灵芝种子呢,再往后,还得有人工吧,我的那个老天爷,这得多少银子往里填啊,这个价儿他可不敢买,跟余隽说回去想想明儿再来,余隽也没催他,叫人客客气气的送他出了庆福堂。
    等梁顺走了,余隽才转身进了旁边的憩闲阁,上了二楼,见怀清正在哪儿吃点心呢,不禁失笑:“我们几个都快跑断腿了,怀清姑娘倒好清闲儿。”
    怀清如今跟他熟了,也不跟过去一样拘谨,笑了一声道:“有道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这儿动脑子的,比你们跑腿的累多了好不好。”
    余隽坐下喝了口茶道:“你莫不是想把梁荣贪的那些银子都弄出来吧。”
    怀清挑了挑眉:“他这些银子还不都是从老百姓哪儿搜刮来的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有什么不好。”
    余隽:“行,你有理,梁荣来汝州府之前指定没做好梦,好容易贪的这些银子都得撂在南阳,话说,这么为了老百姓还真不像你的性子。”
    怀清不免白了他一眼:“这话什么意思,莫非在余大夫眼里,我是个刻薄之人不成。”
    余隽笑了:“自然不是刻薄,却也并不是如此大公无私之人。”
    怀清叹道:“这世上的人当官莫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有几个是为了老百姓的,这么着的都是想不开的,想不开了才做清官,却偏有我哥这种想不开的人,我这个妹妹能怎么办,难道鼓励我哥当贪官不成。”
    余隽一口茶险些喷出来:“你这丫头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不过倒还有自知之明,对了,曾思正来庆福堂了,这会儿正在医馆坐堂呢,想不想去瞧瞧?”
    怀清摇摇头:“瞧什么,曾家二爷,缺的不过是历练,历练个一两年,必有大成,我之前还不如他呢,后来跟着爷爷出去瞧病,见的多了,好多病症才想明白。”
    余隽道:“你开的方子用药极少,却能药到病除,若不是极通晓药性,怎敢如此用。”
    怀清道:“我爷爷常说,药若对症,一味足以,药不对症,吃一盆也没用,且万物皆可入药,若拘泥配伍,倒失了药的根本。”
    余隽点点头:“上月里去京城见了我师傅,听说你用红花汤蒸浴,救了护国公府的夫人,我师傅说,大燕上百年也只有一位敢如此用药,便是当年的太医院院正,蒋毓敏,莫非你跟他有什么渊源?”
    怀清一愣,蒋毓敏?太医院?自己根本是跟现代爷爷学的,哪蹦出个太医院姓蒋的来,摇摇头道:“我的医术承继祖父,祖父业已仙逝,你说这位姓蒋的,怀清从未听过,如今他还在太医院吗?”
    余隽目光一闪摇了摇头:“当年淑妃之事,牵连甚广,蒋毓敏获罪,后来死在狱中,我师傅每每提起此事都会叹息一场。”
    怀 清也知道,宫廷之中明争暗斗,步步惊心,莫不充满了算计,作为太医绝对算高危职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替罪羔羊,故此,即使获罪也不代表真有罪,或许是 给人顶杠,也可能是被人陷害,总之,因为看错了病获罪的概率,几乎为零,所以,这个蒋太医多半是个冤死鬼,不过淑妃?怎么这么耳熟呢。
    忽想起来:“淑妃莫不是六皇子的生母?”
    余隽深深看了她一眼,颇意有所指的道:“你跟六皇子倒是有交情。”
    怀清道:“民女哪敢跟皇子攀交情,不过多见了几次罢了。”余隽心说,真这样便好,若不然,自己的表哥的一番心思,可要付之流水了。
    怀清回了自己的院儿,还在想余隽的话,余隽可是话里有话儿,莫非觉得自己跟六皇子有些暧昧,提醒自己呢 ,可他提醒的着吗,说到底,有他什么事儿呢。
    怀清抬头看着架子上新送来的盒子发呆,里头是一盒雨花石,想是仔细积攒下来的,有山川,有人物,也有鱼虫鸟兽,色彩斑斓,雅趣横生。
    怀清有时候特矛盾,慕容昰这么个看上去极度无趣的人,偏跟自己的爱好雷同,所以,他送的东西,自己总会纠结在收与不收之间,收吧,自己跟他屁干系没有,不收吧,实在喜欢。
    想着过去把那个匣子搬到炕桌上打开,挑出一个对着窗外的亮儿仔细端详,上头的图案像个仕女,裙带飘飘,鬓发高挽,手里仿佛还拿着一把团扇,侧身而立,窈窕飘逸,纤细柔美,说不出的好看。
    看了一会儿放回匣子里,小心的搬回去,叹了口气,反正就是些石头,收便收了吧,等以后见了他,他要提再还给他,若不提就装糊涂了。
    怀清觉得自己挺小人的,怀济一进来就听见她叹气,不禁笑道:“倒真是长大了,都会叹气了,跟哥说说,有什么烦恼不成?”
    怀清笑了,让怀济坐下,叫银翘上了茶来,才道:“我能有什么烦恼,倒是哥,这都好些天没这么早回家了,往常不到天黑都见不着哥的影儿呢。”
    怀济道:“眼瞅入夏了,哥是又怕下雨,又怕不下雨,雨水大了,山上的药田积了水,可要烂根的,若不下雨,到了秋天恐没个好收成。”
    怀清点点头道:“哥顾虑的是,去年的守成好是因风调雨顺,可这天气什么样儿谁也料不准,倒是有一个法子,哥哥可抽空跟周员外商议商议。”
    怀济:“什么法子?”
    怀清:“我记着伏牛山半山有个天然的积水池,下头通到山脚下的唐河,也算唐河的水源之一,若从半山上设几个堤坝,把山上的水截流,旱的时候,用来灌溉,涝的时候,也可放水,岂不一举两得。”
    怀济眼睛一亮:“果真是个好主意,若真如此,以后不管旱涝,伏牛山那些药田都再不用愁了,哥这就去山上看看去。”
    怀清提醒:“我说的简单,真做起来却极难,需找个懂得水利之人方妥。”
    怀济道:“哥省的,今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家来,晚上饭别等我,小妹自己吃便了。”撂下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甘草道:“咱们大爷倒真成了不着家的,什么时候有了大奶奶,看大爷还这么着。”
    怀 清笑了起来,说起这个,倒想起若瑶来,这两个月光忙活梁扒皮的事儿了,也腾不出空去邓州,前儿若瑶来信还把她骂了一顿,说只放她一回南阳,就再也抓不着 了,怀清琢磨着,怎么也得梁扒皮这事儿了了才行,想也快了,只要梁扒皮把灵芝种子买回来,那些椴木弄到山上,这事儿就算成了,前后加在一起六七万银子呢, 不信梁扒皮不心疼。
    梁顺本还说他表叔这个抠门的样儿,一听两万两银子指定不给,哪想倒给梁荣数落了一顿:“两万就两万,犹豫什 么,你应下就是,不是早跟你说了,需银子账房支便是了,还巴巴的来问我做什么,眼瞅就立夏了,再蘑菇下去,今年什么都甭想了,还不快去支银子,把那些椴木 买回来,叫人送到山上。”
    梁顺挨了顿数落,心里也算有了底,表叔既然发了话,自己还怕什么,花呗,没几天,椴木都运到了伏牛山上,又过了几天,灵芝种子买了来。
    方奇先试着接了种,没几天,便长出一个小小的灵芝牙儿,虽小已能看出灵芝的样儿,梁荣瞧了大喜过望,抬头望了望这三十倾地,琢磨到了秋天都结上灵芝得能换多少银子来啊,对方奇更是信任,方奇说什么是什么,为了怕附近的山民偷盗,周围拦了铁篱笆。
    怀清看见,不禁暗笑,心说,梁扒皮叔侄这是给自己盖监狱呢,等盖成了,就该蹲进去了。
    实验成功了,梁荣就叫方奇教雇来的人接种,没几天,三十倾地的灵芝种都接好了,方奇的娘来信说病了,方奇便跟梁顺请假回冀州。
    梁荣如今觉着,一个月给方奇那么多工钱太多了,这种灵芝也没多难吗,再说,如今雇的那些人也都会了,还留着他作什么,走就走呗,最好走了别回来才好呢,倒省了先头应他的分红,故此,答应的异常爽快。
    方奇走之前说,最迟三天能长出灵芝芽来,可到了第三天头上,梁顺见地里还是光秃秃一堆木头,心里不免着急了,琢磨怎么不出芽呢,莫非哪里出了差错,忙回去报告梁荣。
    梁荣一听脑袋都大了,前前后后可是七八万银子都花进去了,这可是自己攒下的棺材本,要是没种出灵芝,自己……
    想着这些,梁荣两只耳朵嗡嗡直响,忽想起什么,暗道莫非上当了,不能,自己亲眼看着那灵芝发了芽,怎可能会是假的,叫了两个差人进来,命他们速去冀州府把方奇绑回来。
    两个差人快马加鞭的三天就回来了,说冀州府根本就没方奇这个人,梁荣一听,只觉眼前一黑,咚一下栽到地上,梁顺也傻了,一见这意思,自己还待着不是找倒霉吗,趁着乱赶紧跑吧,反正也从中间黑了银子,跑到外头先躲个一年半载的再说,一时间,汝州府衙乱了营……
    甘草进来道:“外头知府的人来了,说姑娘去给陈扒皮瞧病呢,想的美,不是天天跟咱们大爷为难的时候了。”
    怀清道:“陈皮怎么说的?”
    甘草道:“陈皮说姑娘去邓州府住亲戚去了,没有半年回不来,陈府的人才走了。”
    怀清道:“是该去给老太君请安了,再不去,不定老太君怎么念呢,你去叫牛蒡准备,明儿咱们去邓州府。”
    正说着,忽陈皮进来道:“姑娘,守备府的曾二爷来了,说有急事要见姑娘。”
    银翘道:“这位曾府的二爷也真是,就不想想男女有别,他一个男子登门来寻姑娘像什么话儿啊。”
    怀 清道:“若无急事,想来他也不会亲自登门,我就去瞧瞧吧。”说着往外走,到了前头,曾思正一见怀清就忙道:“贸然前来还望姑娘莫介意才是,此来却因家兄所 谴,请姑娘跟我去守备府,瞧个要紧的病人,本该让嫂子前来相请,奈何亲家母亲病卧,嫂子回娘家侍奉汤药去了,兄长便让思正来了。”
    怀清道:“二爷不必如此,既是急症耽搁不得,这就去吧。”说着上了守备府的车。
    这是怀清第二回进守备府,这回却是客居,进了客居,曾思廉一见怀清脸色便有些不大自然,怀清左右瞧了瞧,没见病人不禁愣了愣。
    曾思廉道:“鄙友之病本不该请姑娘前来,却,子京之病着实难医,故此……”说道此处,颇有些不安。
    怀清这才明白,病人既是曾思廉的朋友自然是男的,曾思廉是虑着自己一个女子给男人看病不妥,方如此,之所以叫曾思正回来,估计也是想借助曾思正,让自己知道病人的病症,而不至于让自己亲去号脉。
    其实,怀清真没这么多讲究,只不过在这个保守的古代,没法子罢了,想到此,怀清道:“如此,就请曾二爷说说贵友的病症吧。”
    曾思正道:“子京兄是肿疾,自来也未医好,如今有十多年了,一发作起来,全身皆肿,想《金匮要略》上曾言:“风湿脉浮身重,汗出恶风者,防己黄芪汤主之。我观此症正是如此,故此昨天开了防己黄芪汤,意在益气祛风,健脾利水。却不想毫无效用,这才请姑娘前来。”
    怀清想了想道:“依着你说,却极对症,只不过,固胃助阳恐防己黄芪汤力有不殆。”
    曾思正一愣:“姑娘是说,此病不该重利水,而在固胃扶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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