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点点头:“脾属土,肾属水,脾虚而致水不能摄,以致水肿,若力养胃气,胃气固则土生,若土能制水,病何由生?”
    曾思正忽道:“正是如此,我怎就没想出来呢,只用健脾利水之方自然无用,此症该用扶阳助胃汤才是,思正受教了。”
    忽里屋走出一中年汉子道:“姑娘一番高论,在下也受教了,听姑娘的话,倒跟我们治河差不多。”
    曾大人道:“这是鄙友冯子京,曾于河道衙门任职,这位是张姑娘。”
    怀清一见此人果真全身水肿,脸都有些变形,却仍有精神说笑,可见为人乐观,蹲身一福,却想起什么道:“冯大人曾在河道衙门任职,可认识修筑堤坝之人吗?”
    曾思廉笑了:“若论旁事,在下不敢说,若说修筑堤坝,冯兄可称得上大燕第一人。”
    怀清大喜,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59章
    一提这些,冯子京的笑容淡了淡:“都是过去的事儿来还提什么?”怀清从客居出来,曾思廉低声道:“姑娘莫介意,子京兄也是寒心了,当年他在淮扬道 任职,修建通江渠,却因河道官员贪污,好好的防洪堤坝,修成了筛子眼,子京兄多次参奏此事,均被扣下,还诬他一个办事不利,削官罢职,不是当时的御史耿大 人力保,恐这条命都要搭进去。”说着长叹一口气。
    怀清心说,怪不得冯子京是那般表情,原来个中竟有这些缘由,看来若想请动此人,非她哥出面不可。
    怀 清回家跟她哥一说,怀济大喜,今儿在山上看了大半天,越看越觉得怀清说的有理,半山本有个天然而成的积水池,雨水丰沛之时,山泉顺势而下,汇聚在半山的积 水池里,再往下便是山下的唐河,这是一个天然水道,若像怀清说在此处筑堤建闸,旱时可用来积水灌溉山中的药田,涝时开闸放水,水经由积水池流入山下的唐 河,也会避免山洪暴发。
    若果真能成,南阳百姓今后便再不会为旱涝所苦,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只不过这懂水利之人着实难寻,不曾想,下午自己还在山上发愁呢,到了晚上家来,怀清便说找着人了。
    怀清把冯子京的事儿跟怀济说了:“自来才高志大,这位冯子京一身本事,孤傲清高些,也应该,更何况,他还有前头那样的经历,对官场寒心也可以理解,哥只莫提官场,只说百姓疾苦,诚心相邀,想来他会答应。”
    怀济道:“正该如此。”
    转天一早,怀济便去了守备府,不想却扑了空,曾思廉道:“今儿一早天没亮,子京便回家去了。”
    怀济忙问:“先生家在何处?”
    曾思廉道:“张大人寻子京兄是?”
    怀济:“不瞒曾大人,怀济想在伏牛山修坝建闸,涝时泄洪,旱时积水,也免得南阳的老百姓再为旱涝所苦。”
    曾思廉愣了一下:“张大人果不负南阳百姓一声青天之名,着实令在下钦佩,子京兄自罢了官,便随妻子回了丈人家,现在汝州城外的虎头村居住,恐张大人去了寻不见,不若在下陪张大人走一趟吧。”
    怀 济忙谢了,曾思廉道:“张大人莫跟我客气了,刚上任时,之所以不跟张大人往来,实是怕了,在淮扬道上,只因我不肯跟那些人同流合污,才被排挤来南阳,若非 老母年事已高,思廉倒恨不能也跟子京一般,拼着头上这顶乌纱帽,也要参奏那些贪官一本,到底思廉不如子京兄。”
    怀济道:“皇上圣明,常说为官当清,便有些害群之马,怀济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早晚一天会得到应有的结果。”
    曾思廉叹道:“若天下的官都如张大人一般,何来官场之弊。”
    两 人说着,到了汝州城外的虎头村,问了村民,方知道在前头街当的胡同里,两人刚找着门,就听见一阵骂声:“白瞎了你还是个老爷们,养妻活儿都不能,反倒靠着 老婆的娘家吃饭,我爹娘哪辈子没做好梦,摊上你们这个倒了八辈儿的女婿,替你养着老婆孩子,亏你还有脸家来,还说有多少多少朋友,让你去借几个银子给孩子 瞧病,你倒好,出去一天一宿回来,镚子没有不说,倒给你自己抓了两服药,儿子还病着呢都不顾,莫非你想绝后不成。”
    曾思廉这才明白,昨儿冯子京去是想借银子的,虽知子京的日子过得不顺遂,却也未想到这般拮据,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却让个婆娘挤兑成这般。
    曾思廉不禁来了几分火气,几步上前把门推开,冯子京一见好友,不免满面通红,却又见后头还跟了个生脸的人,更觉得羞愧难当,却极力维护住体面道:“你这婆娘一早起来撒什么泼,没见来客了,还不泡茶。”
    那婆娘哼了一声:“茶,还当你是老爷呢,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来的茶?”撂下话一甩脸子往灶房去了。
    冯子京颇尴尬的道:“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思廉兄不要介意才是,这位是?”
    曾思廉道:“这是南阳知县张大人,昨儿给子京兄瞧病的,正是张大人的亲妹子。”
    冯子京忙道:“失敬失敬了,张大人请屋里坐。”
    三人进了堂屋坐下,冯子京的婆娘从外头提了一壶白开水进来:“家里头穷,买不起茶,两位大人凑合喝点儿水吧。”说着顿在桌子上出去了。
    冯子京叹道:“内子脾气不好,张大人多担待。”
    张怀济道:“尊夫人如此,倒是真性情。”
    曾思廉道:“你我多年的兄弟了,有了难处张张口又如何,哪用得着受这般窝囊气。”
    冯子京却自嘲的笑了一声:“不瞒思廉兄,跟过去在淮扬道上比起来,子京倒宁愿受妇人之气。”
    怀济不禁莞尔,怪不得怀清说这位冯先生性子古怪呢。冯子京看向张怀济:“不知张大人此来是?”
    张怀济方站起来一躬到底:“怀济此来是想请先生帮忙,在伏牛山修筑堤坝闸口,以造福南阳百姓。”
    不听这话还好,听了冯子京蹭一下站起来道:“在下一介村夫,这筑坝建闸之事,请恕在下无能,若张大人为此而来,恐要白跑一趟了。”
    从虎头村出来,曾思廉道:“因当年之事,子京兄心灰意冷,此事恐有些难。”
    怀济道:“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怀济明日再来。”
    曾思廉愕然:“张大人还来?”怀济点头 。
    陈皮不忿的道:“姑娘您是不知道,算上今儿,咱们大爷都去虎头村三趟了,那冯子京硬是给大爷吃了两天的闭门羹,人家诸葛亮多大的贤才,刘备也不过三顾茅庐,这位冯子京倒比诸葛亮还难请呢,奴才瞧意思,这人是吃了秤舵铁了心,咱们大爷再去一百趟也没用。”
    怀清道:“越是难请,才说明人家越有本事,若随随便便就能拉来,定是庸才,这样,明儿我跟着哥去一趟。”
    甘草忙道:“姑娘不说明儿启程去邓州吗,再说,大爷去了三趟都吃了闭门羹,姑娘去了有什么用?”
    怀清道:“去邓州之事,缓个几天也不妨事,至于我去,陈皮刚不说,冯先生的孩子病了吗,我这个郎中去了,他不能拒之门外吧。”
    次日一早,怀济兄妹到了虎头村,怀济下了车,就往冯家门前一站,也不叩门,也不出声,倒像个门神,怀清忍不住笑了,想来天天有位知县大人守门,冯家也算出了名,怪不得刚一进村,就有人指着他们窃窃私语呢。
    怀清上前叫门,叫了半天没见开门,却听里头传来冯子京的声儿:“张大人请回吧,南阳的事儿在下帮不上忙。”
    怀清道:“冯先生是我,来瞧令公子的病。”
    冯子京一听是张怀清的声音,不免有些踌躇,张怀清的医术自不必说,自己这水肿的老毛病人家一副药就给治好了,自己那天回来还想是不是请她给儿子瞧瞧,可张怀济要寻自己筑建闸口,自己不应张怀济,怎好去请他妹子。
    不想张怀清今儿自己上门来了,冯子京琢磨,莫不是给她哥当说客来了,正想着,他妻子不干了,瞪着他道:“叫你给儿子请郎中你不去,如今郎中来了,你还关在外头,是不想你儿子好了怎么着。”说着拨开他打开门。
    见怀清是一个小丫头,不禁愣了一下:“你是郎中?”
    甘草在一边儿道:“别瞧我家姑娘年纪小就轻看了,我家姑娘可是药到病除的神医,南阳县里大大的有名呢。”
    怀清忍不住咳嗽一声,白了甘草一眼,心说,这丫头吹牛的功力到见长,不过甘草这么一说,冯夫人倒信了,因耳闻是有这么个人,忙打开门道:“原来是神医,快请进。”怀清也未管她哥,直接进去,瞧冯子京儿子的病。
    冯子京的儿子今年八岁,却得了烂腿症,怀清看了看两条腿,脓疮溃烂一块一块的,都快烂到了膝盖。
    冯夫人道:“也不知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病,这都好几年了不见好,郎中也来了不少,外敷的,内服的,擦的,抹的,熏的,不知折腾了多少过子,只不见好,流脓打水的看着都叫人心疼。”
    怀清又号了孩子的脉:“这病起之时,在何处?”
    冯夫人道:“孩子病了三年,三是年前立夏前后病的,那时节,他爹还在淮扬道的河防营任职,我们家的院子临着河,倒是记得那阵子景儿常跑去河边儿摸泥鳅,回来弄的两条腿儿都是泥。”
    怀清点点头:“这就是了,令郎此病是受湿气而起。”
    冯夫人忙道:“可能治?”
    怀清点点头:“不难治,却有些麻烦。”
    冯夫人道:“只能治好景儿的病,麻烦些又怕什么,姑娘,不,张大夫尽管开方便是。”
    怀清道:“不用开方,我说你记着便可,用松香不拘数,慢火煮,一炷香为度,取出松香,换水再煮,如此换八次水,煮八炷香时候,方可去松香之毒,再研细末,入猪油,捣烂调匀,敷于患处,可记下了?”
    冯夫人喃喃低语了一遍道:“记下了,我这就去药铺买松香。”
    怀清道:“且慢,这是外敷,若想痊愈,还需配上二妙丸。”
    二秒丸?冯夫人点点头:“我这就去买药。”说着飞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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