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间,鲍克兰宫殿.白石回廊.骑士雕像前。
    “嘿!你在干什么,快让他们放我下来,没听到吗?放我下来!”无视受害者的愤怒咆哮,霍拉斯向戴米恩队长欠身致意,接着指挥着手下──四个彪形猛男,像抬棺材似的把维克多一步步运离铠甲卫兵把守的殿门。
    抬棺一行人把他抬出白石回廊,直到接近豪特维尔(上城区)的洛利维尔广场,副队长才让手下将猎魔士放下来。
    面对不满抱胸的维克多,挥手让部下退开几步,霍拉斯仰头长叹口气,“我再次警告你,亲爱的柯里昂爵士,请你停止危言耸听,停止散播毫无根据的谣言!”
    “你明知道这不是谣言!是狩魔猎人的专业判断,还加上先知的远见卓识!”
    “不管你想讲什么,当开明女士不想听你说,让你有多远滚多远的时候,那就是毫无根据的谣言。”
    “坐视灾难发生,知不知道你们正在犯罪!”
    “如果我没让人抬走你,你已经犯罪,甚至进监牢了!”
    被反击顶到无话可说,维克多晓得霍拉斯是对的,戴米恩也算是给面子。毕竟开明女士的原话是:“给我把那个大猪头送进牢房,让他冷静冷静!”
    副队长搔搔发尾,“来的路上我就说过,高阶吸血鬼下‘最后通牒’的作法,彻底激怒女爵殿下。
    别说是要交出久别重逢的亲姐姐,就算只是勒索财物,公国也绝不会屈服于威胁!绝不可能!
    而无论我陪你到宫殿前求见,或戴米恩让你就这么走掉,都可算是赌上我们的职业生涯。
    我敢打包票,连帮忙你带话的总管赛巴斯蒂安,这回也要吃些挂落。
    相信我,你尽力了。就算预言真正实现,你也尽力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去找个地方吃顿热饭,再睡个午觉养精蓄锐。
    我衷心希望你说的糟糕情况不会成真,但如果这个什么‘长牙之夜’真的发生,麻烦快点来救我们。谢谢!”霍拉斯双手合十。
    摇头叹息,狩魔猎人从草药包里拿出几罐药剂交给副队长,“吸血鬼剑油,涂抹在武器上能有效增加杀伤,日落后务必让你的手下全副武装。如果我没能阻止事情发生的话,就撑下去,撑到我找出方法救你们!”
    霍拉斯接过炼金制品,怔怔地看着维克多远去。
    秋天的阳光明媚洒落,豪特维尔区熙攘安详。副队长深深期盼狩魔猎人只是杞人忧天。
    ……
    看透命运的人必须承受命运的折磨。
    ──《纸牌的秘密》乔斯坦.贾德
    ……
    从豪特维尔赶到港口区,沿路买两个烤肉夹面包果腹,狩魔猎人震落门锁,闯进摇摇马玩具店。
    他到这里是要找寻雷吉斯的踪迹。
    距离半个月前到这里,玩具陈列架还有修理玩具的桌台,上面都覆盖一层薄薄的灰尘。
    不过在二楼陈展示区,狩魔猎人看到草药医生外的第二组脚印,证明“恶兽”回来过这里,两个高等吸血鬼有过交谈。
    所以他们交谈过,接着雷吉斯消失,狄拉夫却出现在唐泰恩城堡的攻坚行动中……这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不论如何,当狄拉夫见到席安娜,确定受到欺骗时,或许陶森特就注定有此一劫。
    据说每个高阶吸血鬼,都是独一无二的,且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特能力,比方说草药医生雷吉斯,他能够与乌鸦沟通对话;而狄拉夫.范.德.艾瑞廷,凭借坚强的意志,他可以号令低阶吸血鬼出战。
    今晚就是“长牙之夜”,狄拉夫将号召无数低级吸血鬼,从四面八方袭击包括鲍克兰,使用利爪与长牙让这座城市的平民血流成河。
    颓然坐进躺椅,维克多扭开八音盒,任悠扬的旋律流泻而出。
    他不喜欢这样,但好像无计可施。
    再想想,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狩魔猎人双手遮掩住脸庞……
    ……
    没有准备向命运抗争,命运便会显示其威力。
    ──尼可罗·马基亚维利
    ……
    下午时间,豪特维尔区某幢豪宅,这里正在举办一场属于艺术家、被称为“曼卓果拉”的豪华宴会,参加者都必须穿着得体并且戴上面具。
    巷弄中隐蔽却气派的铁门前。
    身穿重型铠甲,脸上戴着银狐面具的狩魔猎人,正在与守门的服务员语言沟通。
    “呃……先生,很抱歉,这是私人聚会,请出示你的请柬,没有请柬我没法让你进去。”
    “我以为曼卓果拉最欢迎像我这样的艺术家,才化妆成狩魔猎人,你看我这身装扮难道不像吗?”
    无言以对的服务生,眼神示意旁边的五个守卫,准备让他们把这个家伙轰走,像这样想用奇装异服混进上流宴会的人并不少见。
    察觉对方动作的维克多眨眨眼睛,握拳准备物理说服他们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停下无礼的举动,那会使你们失去工作,这位先生是与我一起来的。”
    身穿浅绿色合身礼服,戴着蝴蝶面具的窈窕女士挥退身后随从,袅袅婷婷走到猎魔士旁边,将他的手臂抱进怀中,右手递出请柬。
    蝴蝶小姐是薇薇恩.塔布里司,面具无法阻挡狩魔猎人判断出对方身份,重点是她没有换香水。
    而她也光听声音就辨识出,银狐面具下是维克多.柯里昂,服装与体型都功不可没。
    验过请柬,服务生与守卫深深鞠躬表示歉意,放他们俩人从容穿过铁门,走进宴会场所。
    这场艺术家的盛宴,设在明亮宽敞的花园,喷水池旁陈设有不限量的自助餐饮,有人在咏唱诗歌,有曼妙舞蹈表演,更有精彩的马戏魔术,就像是个大型园游会。
    而在花园旁边的无数小包厢中,也有很多奇妙的活动,比方说药物滥用、人体彩绘、果体素描与活塞运动等,那些微妙的声音与气味,在超凡五感面前都无所遁形。
    对眼前狂欢的气氛视若无睹,薇薇恩紧紧挽住维克多手臂,“亲爱的威克,我能不能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到这里找人,找一个有可能阻止今晚灾难的人。消息灵通的塔布里司女士,难道不晓得我今天早上去过宫殿吗?”
    “我当然知道,女爵气的要命,把赛巴斯蒂安骂到狗血喷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希望殿下让你把长公主带去面对吸血鬼!那可是陶森特恶兽,已经杀死三个人的邪恶怪物!”
    “狄拉夫是杀死三个人没错,但却是在席安娜女士的命令下!”维克多悠然讽刺,“而且我会保护好她,有我跟叶奈法女士护驾,事情不是不能谈……”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小,因为薇薇恩正歪着头,露出看傻瓜的眼神。
    “我从十二岁开始陪伴女爵,所以我可以清楚告诉你,殿下从来没有忘记她姐姐,现在好不容易让长公主回到身旁,你的想法没有半分可行性!”
    挣开她的搂抱,他从冷盘拿取火腿与酪梨,还有一杯布列薛之岸,三两下把它们塞进嘴里。
    “有没有可行性是一回事,有没有去尝试是另一回事!”
    说完狩魔猎人正要离开时,宫廷侍女语气轻柔,“别这样……我相信你,威克。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维克多转头看向薇薇恩,或许是蝴蝶面具旁镶嵌宝石的缘故,她的眼睛看起来闪闪发光。
    “你愿意帮忙真是太好了,我要找到这场曼卓果拉的赞助人欧立安娜女士,有急事需要和她谈谈。”
    听清猎魔士的要求,贴身握住维克多的手,薇薇恩顺手拿起枚橘子放进他掌心,“没问题,乖乖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她转身莲步,很快找到几位衣饰华丽的贵妇闲谈,接着飘然消失在人潮当中。
    猎魔士没有参与过曼卓果拉宴会,当然不会有人认识他,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静静留在原地等候宫廷仕女。
    ……
    心里有事的人,没有参与玩乐的心思。婉拒几位觊觎他身材优秀服装特殊,想尝鲜的女士邀请,狩魔猎人剥开橘子一瓣瓣香甜吃完。
    一段时间之后。薇薇恩回到维克多身旁,牵起他的手就往里面走。
    他们穿过半个广场,通过楼梯上到二楼,二楼往三楼的楼梯前站着几位戴面具的守卫。
    他们全副武装,但是看到薇薇恩的蝴蝶面具,谁也没有出来拦路。
    就这样塔布里司女士领着狩魔猎人来到三楼,推开金碧辉煌的坚固木门,屋里有位蓝眼红发、雍容华贵的女人,正靠在窗边俯瞰下方繁华热闹的景象。
    女人并没有戴面具,短发只用丝绳简单固定。听到两人进屋的声音她侧身看过来,几盏点燃的天灯恰巧飘过窗口,烛光掩映下惊鸿美艳。
    欧立安娜穿着黑色蕾丝的礼服与暗红色披肩,雪白的脖颈,挂着珍珠项链与三枚拳头大的翡翠装饰。
    直面这位女士,维克多衣服里的狼派徽章镇定若衡,但或许是先入为主,敏锐的精神似乎能察觉出某种无形气势。
    “哇哦,多么让人惊讶,我们可爱的小薇薇恩,第一个带来让我鉴定的男人,居然是个狩魔猎人。他就是鼎鼎有名的都瓦克因.维克多.柯里昂子爵吗?听说他们族群在床上非常厉害,你试用的感觉怎么样?”
    “噢,亲爱的欧立安娜女士,你有所误会,我和维克多之间并非那种关系,是更纯粹也更心灵的。”塔布里司语气平和淡定,若不是蝴蝶面具没能遮住脸颊红润,她的回应无懈可击。
    走到酒柜旁,欧立安娜从架上取下三只酒杯,嘴角呵呵浅笑,“心灵的吗?那也许你不介意让我先试试肉体?我想知道他到底有多棒!”
    “不可以!”薇薇恩干脆利落的拒绝。
    “抱歉!”维克多打断她们轻松的戏言时间,“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欧立安娜女士‘单独’沟通。”
    狩魔猎人的语气特别强调单独两个字。
    “连一杯酒的时间都不愿意提供,就想谈正事,是很失礼的,”欧立安娜竖起食指轻轻摇动,“亲爱的,六五年的东之东好吗,甘醇甜美还有一丝微酸,就像初恋的滋味?”
    维克多语气低沉,“抱歉!欧立安娜女士,事情真的很紧急,距离日落只剩下两个小时。
    还有薇薇恩,可以的话请赶快回宫,今晚都待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出来。”
    狩魔猎人的发言,彻底瓦解友善和谐的气氛,宫廷侍女与他目光交汇片刻,转向女主人提起裙摆致意,“欧立安娜,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不舒服,需要先回宫里休息。”
    舌尖轻轻舔过上唇,露出神秘微笑,欧立安娜将二只酒杯放回架上,“没有关系,无论如何还是很高兴你今天能过来,希望下次你可以玩得开心。”
    而在薇薇恩走后,欧立安娜拎着两杯酒来到房间中央,将其中一杯递给维克多。
    “希望你真有这样做的原因,否则我会很不高兴,你刚刚当着一个女主人的面,将她的客人赶走!”
    “原因很单纯,欧立安娜.公国最古老的家族成员,同时也是个高等吸血鬼。我需要你帮忙我,找到狄拉夫.艾瑞廷。”
    碧蓝瞳孔里血红一闪而逝,女主人瞇起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无礼的狩魔猎人!”
    “雷吉斯在摇摇马玩具店里失踪,注意我的嘴型,我说的名字是爱米尔,雷吉斯,平常像是草药医生的家伙。而那间玩具店,作为鲍克兰高等吸血鬼的一员,你肯定知道是属于谁的!”
    瞳孔里的血色越来越浓,欧立安娜端起酒杯,将“东之东”吞咽而下,纤细脖颈耸动,酒色殷红如血。
    “所以是雷吉斯告诉你我的身份?”
    “不,我会知道,是因为我是先知。而我还知道更多事情,多到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多到我必须用这么失礼的方式来找你谈谈。”
    抽出丝巾擦拭嘴角,她伸出食指轻轻戳在猎魔士胸前,“柯里昂子爵,不管是真是假,你都是个讨厌鬼,非常非常讨人厌那种。现在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说话,有什么我能帮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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