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两岁的时候,便被王柱一路背着自东京城开始逃亡,在见到萧诚的时候,他已经三岁了。
    也不知是不是在逃亡的过程之中对于饥饿有着刻骨铭心的体会,这个孩子在长大之后,对于农桑特别的感兴趣。
    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萧诚便开始了有心的引导和灌输,现在这个孩子,最感兴趣的,便是如何将一种农作物的产量大幅度的提高。
    尚在贵州路的时候,赵安便拥有一大块实验田,萧诚给他找到了最有经验的农夫以及在这方面有些建树的那些司农官员们。
    读书习武之余,赵安几乎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了这些个地方。
    到了江宁,他成了皇帝,但这个习惯并没有改变,在并不大的皇宫之中,一块由原本的花园改建的实验田也成为了他的乐土。
    培育更好的种子,成为了他最大的乐趣。
    特别是在他培育的种子在拿出去之后获得丰收之后,就更让他在这条路上愈走愈远了。
    现如今,一头钻进农学研究的赵安,在这方面储备的知识,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萧诚。
    “师傅,尝尝这个!”小宫女捧来了一盘葱绿的黄瓜,这是在温室里培育出来的。“在外头这几个月,您只怕都没有吃上几口新鲜疏菜吧?”
    萧诚笑了起来,捡了一个黄瓜,塞里嘴里嚼得卡卡作响,一边嚼一边笑着道:“这你可错了,新鲜的果疏,外头并不少。”
    “他们也都有温室?”
    “不少的大户人家,都是有的。”萧诚道:“还有一些人占据了一些温泉之地,在这些地方也是可以种植的。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昂贵。普通人,吃不起。”
    “有多昂贵?”赵安颇感兴趣。
    指着面前的这盘黄瓜,萧诚道:“便是这盘瓜,只怕也要值个几百文。”
    “如果我把这些拿出去卖,岂不是能赚不少钱?”赵安开心起来。“师傅,温室里面的黄瓜长势极好,相比去年,个头可是又大了一些,钱司农说,这一季,光是黄瓜,便可以收获几百斤呢。”
    “几百文一斤的黄瓜,官家觉得有几个人吃得起?”萧诚笑道:“腌制的大白菜,一大盘也要不了两文钱呢?不过官家想卖,倒是可以卖给那些有钱人家,官家亲手种植的,想必还可以翻个好几番。”
    赵安却嘟起了嘴,摇了摇头:“我弄这些东西,可不是给他们吃的,就算一斤卖一贯,又能得几何?还是不能为师傅您分忧。能大规模种植的,又便宜的,才是好东西啊!”
    “官家有这等心思,已是天下人之福了!”萧诚摸了摸赵安的脑袋,感慨地道:“官家去年和钱司农他们培植的新稻种,亩产已经超过了四百斤了。”
    “一亩不过提高不到五十斤而已!”赵安却是一点也不快乐。….萧诚大笑起来,“我的官家哟,你可知道,光是两湖之地,便有多少亩水田吗?一亩提搞五十斤,这是多么大的成绩啊!可以多养活多少人了!”
    “种子太少,一时之间,恐怕也不能种植多少!”
    “用不了两年,这个安民一号,便会遍布大江南北的!”萧诚笑道:“到了那个时候,官家您的仁心仁名,也会传遍大江南北。老百姓们都会念叼他们有一个心系他们家米缸的好官家。”
    赵安开心地笑了起来。
    “还会有安民二号,三号的!师傅您不是说过,水稻亩产,便是过千斤,也不是没有希望的吗?”
    “慢慢来,慢慢来,不着急!”萧诚呵呵一笑。
    “师傅出门的时候,郑家那边又来人了,不过他们可没带什么好消息来!”赵安有些不满意。
    郑家,也就是郑则仕了,如今郑家的远洋船队,已经成为大宋实力最强的远洋贸易船队,郑家占股三分,朝廷占股七分,算得是实实在在的官商了。
    广州市舶司,泉州市舶司一年的收入,恰恰是支撑大宋财政一支没有倒下去的根源所在。
    而在萧诚掌握了大权,并且在雷州半岛成立了水师基地,以郑之虎为远洋水师总督成立了远洋舰队。
    伴随着这支舰队的成长,是朝廷对于海道的廓清。
    大宋海贸极其繁盛,相应的,海盗也是寸出不穷的。
    当然,这里头,有许多大海商,本身全是大海盗。
    以前的郑家便是如此。
    只不过他们在傍上了萧诚之后,已经成功地将自己洗白,如今,他们是正儿八经的朝廷水师。
    在萧诚的大力支持之下,专门的适合作战的远洋战舰建造了出来,随着他们形成战力,海盗们可就吃了大亏。
    稍有点名头的海盗,基本上都被一扫而空了。
    剩下一些苟颜残喘,还有一些因为与某些人有勾结,总是能得到情报,但也只能远远地避开。
    这些海盗的消失,使得海面上的贸易,愈发的繁荣了起来。
    今年一年,两家市舶司的收入,较之去年,竟是翻了一番。
    不过对于赵安来说,他更感兴趣的是萧诚曾经给他描述过的在另外一片大陆之上,一些不挑田地,栽下去便能野蛮生长的作物。
    一个是红薯,一个是洋芋。
    于是便有了郑家派遣了专门一支探险船队前往这片尚不为人知的大陆去探险,去寻找这些作物的行动。
    萧诚不是不想要,他是知道以现在的航海技术,想要开辟航路找到美州大陆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多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与其去做这些事情,还不如踏踏实实地心思放在国内。
    但赵安必竟是官家,他专门派人去找了郑家,郑家岂有不从之理?当然便是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件极重要的事务来完成。….萧诚自然也不会阻止,兴许,这么一搞,发现新大陆的,便成了某个姓郑的人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情吧!
    真要找到了那片大陆,找到了这些作物,对于大宋的百姓来讲,那绝对是一件好事。
    “师傅,那片大陆,当真有这么些好东西吗?”赵安问道:“有这样的好东西,岂不是那里的人,都不会挨饿?”
    萧诚道:“咱们还在贵州路上的时候,最开始大部分都吃不饱肚子,可后来,大家基本上都能吃饱了,现在正在向吃好方向发展,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有了师傅您啊!”赵安瞪大眼睛道。
    “是因为有了好的政策。百姓只需要有好的引领,他们便能创造出无穷的财富出来!”萧诚笑道:“还记得咱们住的地方对面,那一层层向下的梯田吗?每到收获的季节,可是真美啊!”
    “师傅,我听师娘说,您现在很为难,是因为次辅他们这些人,不肯配合您,反而想法设法地刁难您?”赵安伸手拿了一根黄反,也卡卡地嚼了起来。“刘伴伴也说,次辅私心很重,司家也有许多作奸犯科之事,您为什么不将他拿下来呢?我记得当初在贵州路的时候,您可是雷厉风行,敢违拗您的,都被您给收拾了。”
    “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件事情!”萧诚摇头道:“我不是不想动司家,但司家在江南路上经营数百年,根深蒂固,江南两路,两浙路上他们的势和极大,而这些地方,又是我们大宋最为富裕的地方,如果动了他们,这些地方就要乱起来,一旦这些地方乱起来,别说北伐了,只怕连我们自己生存都成了问题。”
    “咱们云贵以及两广兵强马壮!”赵安不服气地道。
    “那是我们的底线!”萧诚道:“但我们想要北伐,想要击败辽国,就必须要团结所有的人,那怕这些人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只要在这个大目标上与我们一致,我便能容忍他的一些不好的行为。”
    “不能刮骨疗毒吗?”
    “刮骨疗毒当然可以,但前提是不能自杀呀!”萧诚笑道:“慢慢来,这一次师傅出去一趟,收获颇大,回来之后,便能逼他们做出一些让步了。”
    “可这让人太不爽利了!”
    “小安,政治永远都是在妥协之中前进的。”萧诚摸了摸他的脑袋:“每个人的利益,其实都是不相同的,就算是你与我,在对将来的规划和目标之上,也肯定是不同的,那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形成合力呢?自然便是去努力寻找我们目标之中的共同点,然后再一起去努力实现他。”
    “所以才要与次辅他们妥协、交换吗?”
    “是的。”萧诚道:“慢慢来。”
    赵安有些恼火:“每次看到那个老实伙,他都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如何地忠君,如何地爱民,哼哼,要不是刘伴伴给我看那些东西,我都要相信他了。”….“这个人,还是可以争取的!”萧诚笑道。
    “太麻烦了,这些事情,想想就让人头痛。”赵安用力地甩了甩脑袋:“还是让师傅您去操心吧,我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生琢磨一下如何培植更高产量的种子更好。”
    “官家是天下第一人,如何解决问题,从来都不需要官家来操心,官家只需要最后拍板就好了!择其善者而从之,不善者而弃之即可!”萧诚道。
    “有师傅在,我不用这么辛苦!我还是觉得弄出更好的种子更有意思,看得见,摸得着的成就感!”赵安兴致勃勃地道。
    “不是我,是制度!”萧诚笑着纠正他:“现在的廷议,是集中了所有朝廷大臣们的意见,大家取得了一致意见之后,才会行之于天下。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师傅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同样会犯错,所以,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永远不要用一个人的意见来决定某一件事。其实在贵州路上的时候,也是由联合理事会来决定大事的。”
    “明白了,师傅!”赵安笑道:“刘伴伴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陪着赵安吃了一顿饭,说了一会儿子话之后,萧诚出得宫城,信步而走,一排排的衙署公厅,此刻基本上都是黑沉沉的,直到他看到一间公厅依然灯火通明,不由得笑了起来,大步便向着那里走去。
    那是岑重的公厅。
    屋子里好几个吏员正在忙碌着,不时将一摞摞的卷宗搬出来,挑捡一番,然后再送到内里扶岑重那里。
    看到萧诚出现在门口,几个吏员先是一怔,然后齐唰唰地弯腰行礼。
    “见过首辅!”
    “诸位辛苦了!”冲着他们点点头,萧诚微笑道。
    听到萧诚的声音,岑重从内里走了出来。
    “这么晚还在忙?什么事这么急,不能明天再办理呢?”萧诚笑问道。
    岑重哈哈一笑,对那几个吏员挥挥手,道:“行了,既然首辅发了话,今儿就到此为止,你们先回去吧。”
    几个吏员欢欢喜喜的收拾了东西离去,萧诚却是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封卷宗,那是一个官员的履历以及一直以来的考绩。
    “你这次回来,估计是要好生动一动这死气沉沉的官场了,所以我这里先捋一捋,做到心中有数,看看哪些人勉强能用,哪些人能用,哪些人能大用。”岑重道。
    “有心了!”将手里的卷宗扔回到那一堆之中,萧诚道:“接下来我要与司军超好好谈一谈了。”
    “他是个明白人,事情走到了这一步,想来他也明白该怎么做了,如果还不醒悟,那也就只能毫不客气,拿他司家开刀了,到底是死道友还是死贫道,想来他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岑重冷笑。“先剪其羽翼,使之孤立无援,再将他赶出朝堂。”
    “说来容易,做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萧诚道:“这件事情,要好好地筹谋,急不得的,既要把事办成,又不能伤了我们的元气。”
    “当然。”岑重道:“在里头已经吃了饭吧?”
    “吃了!”
    “要不要和我再喝几杯?”
    “嗯?”
    岑重拉着萧诚走进内室,却见里头案几之上,早就摆好了四五样小菜,还有两壶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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