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林因故调离,马小帅整个班都出来送行,颇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搞得别的班人还以为安林要去哪呢,再一打听原来是要去喂猪,在表示同情不解之余,都暗自庆幸,娘的,今年的养猪指标可算有人了,妈妈再不用担心我了。
    团部的农场离兵营并不太远,大概跑步十分钟也就到了。通常没有人会主动告诉你那个地方在哪,因为不需要,只要你没感冒发烧,嗅觉没有失灵,一般情况下你可以闻着味就能准确的找到它的位置。
    管理农场的陈主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面膛黑红,看了看许三多手里的信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就让他去猪圈找老莫报到。农场不算大,但是什么都有。走过好大一片菜地,臭味渐浓,许三多知道,猪圈到了,再拐过一道土砖墙,里面立即显出几十头猪大爷分栏而居,哼哈得自得其乐。
    一阵恶心就泛出来了,实在是太臭了!许三多强行忍了忍,才算没吐出来,要说他对喂猪养鸡什么的并不陌生,毕竟上辈子是纯农娃,要说不适应这个那绝对是有些矫情,只是他现在不用看就知道,这养猪的人犯懒了,这是多长时间才收拾一回啊。
    猪圈旁有几间平房,有个人穿着一身已经洗白了的迷彩服正站在门口看着许三多,脚边上还蹲着一条黑背,你还别说,这圈里的猪脏,可这黑背却干净得溜光水滑的,两只大眼睛也烁烁放光。
    许三多举手敬礼:“报告班长!我是安林,奉命向你报到!”
    那个人愣了愣,下意识的将叼在嘴里的烟拿了下来,举手还礼道:
    “中国人民解放军a军区702团农场三班班长莫有财。”
    “班长,我晚上住哪”
    莫有财指了指身后的几间屋子,重新将烟放到嘴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左边两间是仓库,右手第一间住人”
    许三多点点头,拎着行李卷就进了屋,屋内还算整洁,三张上下铺,靠门的上铺是空着的,除了下铺还算整洁,其余的床上都显得有些凌乱,被子被团成了一团堆在床脚,许三多将自己的行李铺好,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便走到门外问老莫有没有什么活要派给他。
    “不急,你今天刚来,先四处转转吧”老莫觉得这个兵眉清目秀的,一点也不像能干活的样子,而且还似乎有点爱表现,问题在这儿你打算表现给谁看啊。
    许三多回屋换了身作训服,然后去旁边的仓库里找了把扫帚和簸箕,便去了猪圈打扫卫生。莫有财看着他的背影,冷冷的哼了一声。
    下午,其他的兵都陆续的回来了,拎着桶的,扛着锄头的,就那么稀稀落落的进了院子。马征一进院子就看见猪圈里有人,把手里的桶递给一同刚从菜地里回来的候小五,笑嘻嘻的凑到莫有财跟前小声的说道:
    “人来了?”
    “嗯”莫有财摸了摸蹲在脚边的黑背,不咸不淡的回应着。
    “老规矩?”马征一脸的坏笑。
    “别太过了”莫有财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猪圈里的人,转身就走了。
    晚上,马征,候小五,刘毅再加上周萌正好凑了四个人砸金花,外带着输个块八毛的,当兵无聊嘛,也是个乐趣。
    许三多收拾个人的内务,将白天的脏衣服洗了,就坐在靠窗户的一个小板凳上看书。夜里很静,静得能听见营房那边隐隐传来的熄灯号。许三多看了下手表,差十分十点,多年养成的生活习惯让他站了起来,准备上床休息。
    十点零五分,床下还在喧哗,许三多想了想终于开口说道:
    “班长,十点了”
    躺在他下铺的莫有财正拿着一本美女杂志随意的翻着,听见这话就咳嗽了一声,
    “别玩了,没看有人要休息了吗”
    说完,懒洋洋的从床上下来,到门外拉了电闸。
    打扑克的那四位听见班长这么一说,就收了手里的东西,悄无声息的上了床。
    屋里很安静,偶尔能听见猪圈里轻微的猪哼哼声,月光如水般的从窗口倾泻进来,将这个小屋照得亮一半暗一半,墙上是摇曳摆动的树的影子。
    凌晨一点,几个黑影从床上悄悄的爬了起来,摸到了门口的高低床边上,蹑手蹑脚踩着床梯子准备爬上去扑住那个似乎正在睡觉的人。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正在睡觉的那个人突然闪电般的跃起来,单臂撑在床板上,一个托马斯全旋的动作便已经轻飘飘的站在了地上。正准备偷袭的几个人扑了个空,愣了几秒钟,也没多想,不约而同的又向站在地上的人影压了过去。
    噼里扑噜,唉呀妈呀几声响后,莫有财觉得有些不对头,慌忙从床上爬起来,跑了屋外将电闸重新合上。当他重新踏进屋后,被屋里的景象惊呆了。
    安林靠着墙站着,手横在胸口的位置,脚微微曲着,一看就是训练有素,随时准备攻击。地上躺着两位,候小五捂着腰,马征抱着腿,都一脸痛苦的神情。刘毅和周萌更是可笑,下半身挂在上铺上,大头朝下,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另一位脑袋钻在下铺的床底下,屁股和大腿露在外面,典型的顾头不顾腚。
    “这是怎么的了”莫有财装模作样的喊了几声,走到床边踢了踢露在外边刘毅的屁股。
    刘毅灰头土脸的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指着许三多声泪俱下的控诉道:
    “班长,我们好心晚上给他盖被子,结果被他给打了”
    莫有财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的看着依然站在那儿的安林,咳嗽了一声,
    “那个安林,战友给你盖被子也是好意不是”
    盖被子?大夏天的盖什么被子啊。
    许三多不傻,也是多少年的老兵了,没见过猪肉还嫩没见过猪跑吗,今天晚上怎么回事他心里清楚的很,不就是想给新来的来个,好以后听话点,他理解,每年新征的兵尤其是城市兵里,总有一些不服管教,调皮捣蛋的,所以老兵常这么干,这在哪个部队都有,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那类人吧……
    沉默,过于平静的沉默,让莫有财忽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安林平静淡然的目光中隐隐的透着股让人很难承受的压力,有那么一个瞬间,莫有财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年轻的军人面前显得那么的渺小和示弱,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此刻的安林与白天见到的那个人气质几乎完全迥异。
    无比微妙的气氛在屋内蔓延,被打挂的四个人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聚在莫有财的身边,隐约成了合围之势。所谓人一多就胆大,候小五暗搓搓的撸胳膊挽袖子,准备着打群架,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饿虎架不住群狼,刚才绝逼是大意失荆州了。
    “我不喜欢打架”许三多轻轻的说,脸上透着一丝无奈。
    候小五呸了一声,刚想说,你这是怂蛋了吧,却被莫有财一巴掌把嘴给堵上了。果然许三多接下来又说了句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话,
    “但是如果非要打架才能解决问题,我们明天晚上可以到营部训练场切磋”
    切磋,看见没有,人家一句话就把打架这么粗俗的事给升华了,高大上了。呸,重点跑了,这哥们这家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准备一挑五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同意吧,这显然有点跌份,五打一,赢了也不光彩。不同意吧,就更操蛋了,人家现在是赤裸裸的挑战啊,怎么能堆缩了呢,啊呀妈呀,简直难死了……
    “算了,有什么误会明天再说,现在先睡觉”姜还是老的辣,莫有财一边说,一边将站在自己旁边的四个人给轰上了床,有些事,他得想想。
    第二天一早,周萌一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去看对床的安林,却发现对床的被子整整齐齐的叠成一个豆腐块,可人却不见了踪影。
    跑了?逃跑了?
    周萌一边喊,一边穿着八一大裤衩子跳下了床,一下子把另外三个人也给惊动了,屋里正乱着呢,就见莫有财晃悠悠的从门外进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喊什么啊,他去跑步了,这会儿正在打扫猪圈”
    啊,啊,周萌张嘴发出了两声怪叫,与另外三个面面相觑,一时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一会去营里炊事班,你们都别搞事,有什么想法等我回来再说”
    经过昨天晚上那么一出,莫有财已经决定去营里扫听一下这个兵是怎么回事,啥背景,为啥就来农场喂猪了呢,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点他懂。何况今天早上他偷偷的跟在这个兵后面,竟然看见了这个兵自己在跑二十公里越野,莫有财深刻的觉得这个叫安林的兵脑子有毛病,你说你一个被发配来养猪的,居然跟自己过不去要去跑二十公里越野,还他妈的背了一背包的砖头,简直是脑袋进水得可以养金鱼了。
    莫有财这时候还不知道,在他走的这几个小时里,又发生了很多鸡飞狗跳的事。其实这也完全可以理解,所有雄性扎堆的地方,往往就意味着挑战与被挑战,征服与被征服。
    从营部的司务长那儿莫有财终于扫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比如安林这个兵是因为什么被下放的。司务长一边挥动着他的切菜刀,一边绘声绘色兴致勃勃的给莫有财描述着那天晚上安林是怎么和特种部队的老a们打架的,司务长是个山东人,那一讲起来就跟说山东快板差不多,就差把安林描绘成武松拳打镇关西了。
    莫有财瞪着眼睛,看着案板上被剁成馅的猪肉,半晌没啃声。
    那天晚上,天边弯月如钩,营部凉风袭人,真是个约会的好时机,可惜的是许三多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训练场上,一直等到快熄灯了都没人来。
    不过他也没闲着,习惯性的坐在训练场的沙坑边上,规划着他的养猪大计,许三多就是这么一个一根筋的性格,即使重生一次,他依然会着眼于最现实的问题,而不会越过现在的困难去遥想未来他所想要达到的目标。换句话说,这个时候,他的队长,他的袁朗远没有猪圈里的那些猪重要。
    随后的日子里,明着打架的事是没了,但是偷袭许三多同志成为三班的一种常态,对于候小五他们几个来说,那就是生命不息,偷袭不止,虽然从未成功过,却仍然在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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