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让安林去喂猪”高城一脑门子官司的看着王团,如果他有那个胆,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在眼前的那张桌子上,把某人震飞,当然这个只是存在于他脑袋里的幻想。
    “不仅是喂猪,还要种菜嘞”罪魁祸首王团笑眯眯的,伏在桌子上批阅着报告。
    高城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再次在心里默念,‘要和平,不要战争’……
    “王团,您也知道在这次演习中安林表现得很好”
    “是啊,我知道,所以我才让他去团部农场的”王团不紧不慢的说着,然后重重的在眼前的文书上划了一笔,才抬起头看着高城。
    “怎么优秀的兵就不能去喂猪吗?难道在你心里兵也要分三六九等”王团的一个大帽子扣过来,险些没给高城砸一跟头。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是也不能这么说啊,高城皱着眉头,想着怎么措词才好。
    “行了,你别在我这搅和了,团里有团里的考量,再说如果他真是个优秀的兵就更应该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王庆瑞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将还想争辩什么的高城轰了出去。
    高城用手死死的扒着门框,不屈不挠的叨念着,
    “团长,王团,您不能这样,我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好兵”
    “滚球蛋,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不要人家的”王庆瑞灌了一大口茶就准备喷高城,吓得高城一松手,结果咣当一声就给关在了门外。
    挠挠头,在门口呆立了半晌,幽幽的叹了口气,高城显然有点沮丧,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啊。
    三营的副营长兼指导员何洪涛看着一晃一晃远去的高城背影推开了团长办公室,
    “今天高老虎怎么这么闲,跑团部来了”
    “为了安林的事”王庆瑞正站在窗口,一只手端着茶缸子,看着已经走到楼下的高城,
    “哦,是有点难以接受,您没跟他解释解释”何指导员以一种了解内情的姿态笑了笑。
    “说什么啊,他那个脑袋里整天就是突突突,要能明白这些事才怪嘞”王庆瑞嚼了嚼嘴里的茶叶沫子,泛着苦涩的味道,但却让人清醒。
    “您有把握吗?那个地儿一般人可呆不住,管后勤的老陈被气的都要打转业报告了,安林怎么看都有点太老实了”何洪涛有点不放心的说道。
    “这个兵,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上战场能搞破坏,下战场能打趴下你,你说还有比这更合适的人吗?”王庆瑞一边说,一边心有成竹的摸了摸肚子。
    “再说了,这个兵可是我的宝贝,我能让别人惦记着”
    下半年马上就要开展一系列的军事竞赛和选拔赛了,何洪涛马上就理解了领导的意图,当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
    “我说团长,人家都说一石两鸟,您这都几鸟了”
    随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试探着说道:
    “当年您把许三多弄去独守营房,不还是让人给挖走了,你敢说这次就能有效”
    “他们俩不一样,一个是自古华山一条路,所以当年我放了人。一个是罗马从来万径通,他应该有比老a更为广阔的空间”王庆瑞说完,放下手里的茶缸,从桌上的烟盒里掏出两根烟递了过来。
    何洪涛赶紧接过其中一只,然后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给王团点上。
    “和着您这算是在考验他”
    “也是也不是,多方面因素考虑吧,至少他在那儿能扛得住事”
    王庆瑞吐了个眼圈,嘴角勾出了一抹算计的笑容。
    扛得住事?
    何洪涛在心里砸吧着这句话,反复品评着,虽然不太明白所指的是什么,却觉得含义甚为深远,领导的屁股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果然有他的道理,据说王团要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对装甲侦察营大多数自我感觉良好的侦察兵来说,团部的农场是个很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方,去农场在某种意义上就意味着被发配,被流放,就跟古时候朝廷将犯人发配到边彊流放地进行劳役一样,更为关键是去农场是对你个人能力的全面否定,意味着从此你就和怂人、脓包、软蛋、胆小鬼等这些形容词紧密的联系在一起,那里是暂时不能或不想离开部队的废物回收站。当然这种想法只是对于类似像伍六一那样极有上进心,心思又很单纯的农村兵而言。而对有些不适合当特种兵或因其他原因在部队混不下去的人来说,农场又是他们的安乐窝,是他们破罐子破摔的人生舞台,是他们还可以称作当兵的而不被人嘲笑的避风港,尤其是在这个避风港里还有可能因为团部政策,因为养猪养得好而捞到优先的晋升或者立功的机会,这些情况综合起来使得养猪已经完全脱离了畜牧业范畴,而上升到某些潜规则的层面上。
    其实像702团这样的战略杀手锏部队,本不该让一群侦察兵或装甲兵去喂猪种菜,听起来就像一个笑话。但这确实是我军特色,基层团一级的单位大多都有这样的农场。
    高城坐在桌子前,手里拿着那份团部的调令,上面写着三日内,安林到团部农场报到。高城拿着这张纸翻过来倒过去的看,想破了头还是没明白团长此举到底有什么深刻的意图在里面,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还有一只正袅袅的冒着烟。
    安林从一进门就笔直的戳在那儿,似乎对高城突然把他叫到办公室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心,沉默而淡然,简直就像高城办公室里的一个盆栽一样。
    都快一个小时了,屋内寂静无声,高城实在耗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后,皱着眉头,扬了扬手里的那张纸说道:
    “团里决定调你去农场,三日内报到”
    “是,营长,三日内报到”
    安林啪的一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确认了这个命令,便转身就要向外走,却被猛然站起来的高城一把给拉住了。
    “那个,那个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高城盯着安林的眼睛,似乎想从那里发现愤怒,不满,绝望等负面情绪,不用很多,一点就行,只要一点他就可以说服自己,让眼前这个兵去喂猪也是为了磨练他的意志,让他在艰苦中学会忍耐等等形而上学,大而空的场面话,然后他就可以安心了。
    可是,非常遗憾,高城从眼前的这个士兵眼里只看见了平静,平静得好像深潭没有一丝的波澜,他就这么淡然了接受了换了任何人都会想不通的命令。
    “营长,我还背着处分呢,去那儿是应该的”安林认真的说道。
    “我靠,你还记得这茬呢”高城一拍脑袋,满心的想着,妈的,多么好的一个兵,就这么给弄去喂猪,活活的废了。想到这,高城猛地伸出双手抓住安林的肩膀,狠狠的说道:
    “你可以不接受这个命令,而我可以再去跟团长争取不让你去”
    安林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消化这话里的信息,他看了高城一会儿,忽然呲牙一笑,
    “可营长,人总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吗?”
    “我既然做错了,背了处分,就要接受惩罚”
    高城愣住了,缓慢而僵硬的松开了捏在安林肩膀上的手,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觉得简直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早就不在了的人。
    空荡荡的营房里,有个人躺在上铺上满脸无辜,却又带着镇定和无比理解的态度,听着自己说,自己就是个冲着朝阳活蹦乱跳还觉得自己在天天向上的猴子。
    原本以为,随着那个人的牺牲,这幅画面已经被他隐藏在记忆深处,不会再轻易的翻动。不料此刻回想起来,却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色彩鲜明得仿佛不曾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有丝毫的褪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城猛地在安林的胸口击了一拳,沉声说道:
    “你说的对,是我想错了”
    “喂猪要喂好,可军事技也不能丢”
    笑容慢慢的荡漾在安林的脸上,两个隐约露出的酒窝不禁让高城的心放松了下来。
    “保证完成任务,营长”安林再次挺直了原本就挺拔的脊背,声音洪亮的说道。
    紧接着高城又抓了抓头发说道:
    “农场离营部也不远,要常常回来,看看有什么落下的地方”
    安林重重的点点头,话都说完了,该叮嘱的也叮嘱了,室内又恢复沉寂。
    临要出门的时候,安林听见身后的高城低低的说道:
    “你很像我过去的一个战友”
    门打开了,然后又合上,安林迈着标准的正步向营房走去。
    旧日时光是个温存的字眼,抒写着我们过往的一切美好的情怀。
    我们珍惜,我们怀念,但却也只能仅仅止于怀念。
    因为生活总是要在对未来的希望和期许中才能前行,
    我现在是安林,营长,许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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