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鹊摇头道:“孙师兄,你虽然武艺高强,但不会捕驯之术,对付不了这等猛兽。待会我出去搭救毕方,无论外头情形如何,你都要留在灌木丛内,不可踏出去半步,切记切记!”
    孙立琢见她说的郑重,只得点头答允。这时那巨蛇森蚺已不再左右游走,而是摇摆身躯,忽前忽后的弯曲扫动,地上的沙石与它腹鳞摩擦,传来一阵阵刺耳之声。毕方见它飘忽不定,也跟着不断扭动头颅伺机反击,口中还发出噼剥噼剥的哀鸣,正是两人先前听到的叫声。程鹊轻轻地束一束衣衫,将贴身的匕首摸出,别在了自己身左,又从地上拾了一根小臂般粗细的木枝,插在了腰间,及后打开随身的百宝囊,从里头掏出几个香袋来,选了其中一个攥在手中,又将其余的放回,转头向孙立琢道:“孙师兄,我这便去了,请你不要走动,在此给我掠阵!”说罢拨开了草丛来到空地,先打开香袋,撒了一丈多长的粉末拦在灌木丛前。
    此时一蛇一鸟形势正紧,都未留意旁边的动静。那森蚺不住前后扭动,令毕方既不敢下嘴,也不敢松懈,只有跟着它一齐摇摆转动。森蚺游着游着,突然腹上一弹,直向左移出五尺,跟着身子一转,似乎要从旁侧闯进山洞,毕方大急,连忙斜转去啄对头,哪知森蚺此举乃是虚招,见毕方果然上当,扬起头来一甩,已翻到了此鸟的背后。毕方身躯庞大,转身极为不易,这时也知道不妙,赶紧奋力扇动翅膀想要飞离,却依旧晚了一步,被森蚺挺起蛇尾,“啪”的一声,结结实实鞭在了顶门,饶是它冠厚羽丰,这一下仍被抽了个七荤八素,一时间缓不过气来。
    森蚺刚想继续发动进攻,打算给毕方致命一击,忽觉身后似乎有什么异动,赶忙转过身来,扬头吐出信子不住试探。其实这巨蛇双眼并非全盲,只是视力十分低下,瞧东西都只有一副模模糊糊的影像,看到有人站着自己跟前,心中倒也有些忐忑,口中接连发出咝咝之声。原来娄之英等为躲避金国官府追查,故意寻人迹罕见的山野歇息,此地方圆百里无半点人烟,森蚺平素横行山林,从未见过人类,这时猛然见到一个人影,叫它如何能不警觉?程鹊见它蛇头高扬充满戒备,好似随时都会发起攻击,却半点惧色也无,一面紧盯着它一吐一缩的信子,一面绕着圈子不断撒出粉末。要知程家庄的人行走江湖,身上历来带有各种驱兽捕兽的药粉,她适才拿出的香袋,正装有围蛇赶蛇的妙药,只是这些粉末对付一般小蛇绰绰有余,但森蚺若此庞大,究竟能起几分效用,那可半点把握也无。她边走边撒,把一香袋药粉堪堪撒完,正好围成了一个半圆,将森蚺困在了山石根下。
    森蚺闻到药味虽不像寻常蟒蛇那般失了神智,但也觉着十分刺鼻,扭动着身躯打算来攻身前这人。程鹊见它露出躁态,心下已有了计较,拾起地上一根枯枝,斜着向右刺出,森蚺见这一刺奔自己头颈而来,连忙盘起身子,将蛇头埋在当中,不等枯枝撤回,再度挺起蛇尾剪来,程鹊手腕一转,躲过这一扫之击,反倒向它尾巴打落,森蚺首尾感应相连,有人攻它头颈,它便甩尾还击,有人攻它蛇尾,它便本能地张嘴去咬。程鹊见它扭头去咬枯枝,正好撒开手去,一把将蛇尾攥在了掌中,森蚺愈发惊恐烦躁,使出全身力气一扭,想要将敌人缠裹,程鹊早已料到此招,顺着它的方向一同扭转,虽然身子躲过,但左臂却被蛇尾结结实实地缠上,森蚺此时怒惧交加,转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便向程鹊咬落,程鹊忙抽出腰间木枝向上一递,森蚺正好一口咬在树棍之上,四只尖齿深入木里,一时倒也挣脱不掉。
    孙立琢在草丛中看的真切,见一人一兽势均力敌,已成僵持局面,心里担心程鹊的安危,再也顾不得她的嘱托,大喝一声跳将出来,抽出长剑斩向蛇身。哪知森蚺皮肤极是坚韧,被劈中只向下一陷,跟着往上一弹,竟将宝剑荡开,可这一下虽未刺破外皮,却也令它痛楚难当,森蚺恼羞成怒之下,尾巴一收,弃了程鹊,直奔孙立琢而来。
    程鹊急的直跺脚,道:“孙师兄,你怎地不听我话?快些小心!”孙立琢见森蚺咬向自己,速度之快,不亚于武林顶尖高手,当下不及细想,转身躲开了这雷霆一击。岂料森蚺常年捕猎,一招之后紧跟一招,竟衔接的天衣无缝,孙立琢若与高手对敌,尚能判断对方招数套路,可对付这等猛兽,则半点经验也无,尽管躲过了蛇吻,却被森蚺一卷,将整个身子缠在了其中。程鹊大急,眼见孙立琢四肢躯体皆被蛇身缠绕动弹不得,而这时无论刀砍剑刺,非但毫无用处,更会令森蚺越勒越紧,当下不及细想,急忙对准蛇眼射出一支袖箭。要知蛇皮固然坚韧非利刃所能伤破,但眼睛却和万物一样,乃是最柔软薄弱之处,可惜程鹊慌乱之下,这一箭失了准头,只擦破了它一点眼皮。森蚺勃然大怒,张开大口刚要向孙立琢咬落,忽觉脖颈一紧,一时竟动弹不得。
    原来毕方此时已缓过劲来,见有两人跑来帮助自己,精神为之大振,在森蚺背后张开长喙,一把将蛇颈叨住,森蚺冷不丁被它偷袭,自然而然地力道一松,孙立琢就此滑落在地。程鹊见毕方并无必胜之算,只要微一松口,便会被森蚺当场反击,连忙赶将上去,二度攥起蛇尾,又被它将左臂缠上。这时森蚺奋力挣扎,已将毕方摆脱,见尾巴又被人抓住,急急地扭动头颅,还欲再咬程鹊,程鹊这次手中没了木棍,倒也不知该如何应付,情急中忽然想起一事,此刻也顾不得细想真伪,大呼道:“孙师兄,快拿出火折子摇开举过头顶!”
    孙立琢无暇分辨这中间的道理,赶忙掏出火折子摇开,向上奋力一举,那火折遇风便着,霎时便窜出半尺来高的火苗。森蚺虽被吓了一跳,但也没放在心上,还要继续去咬程鹊,便在此时,毕方突然跳到近前,对着火苗一喷,一团火球迎风而生,结结实实打散在森蚺头上。程鹊正要等这巨蛇分心慌乱,将左臂狠命一翻,露出森蚺的谷道来,右手掏出腰间匕首,奋力向里一刺,森蚺顿时痛不欲生,尾巴一松放开程鹊,欲向草丛游去,程鹊大叫道:“孙师兄,快斩巨蛇的头颅!”
    孙立琢拾起地上的长剑,见森蚺行动已变迟缓,对准蛇头一剑斩落,说来奇怪,适才拼尽全力也没砍动蛇皮分毫,这时寻常的一剑,便将巨蛇头颈砍掉。程鹊见孙立琢愣在当场,急忙拉着他向后一纵,就见那断了的蛇头猛然从地上弹起,长着血盆大口仍要咬人,幸亏程鹊眼疾手快,否则二人非被咬中不可。那蛇头一击不中落在地上,又一张一合地空咬了几下,这才慢慢不动,孙立琢又惊又奇,喃喃道:“怎会……怎会有这等事,莫非这真是蛇精不成?”
    程鹊道:“蛇类与人不同,全身经脉互为独立,即便身首异处,仍能折腾一时半刻。”伸脚踢了踢蛇身,果然那蛇尾又摆了几下。
    孙立琢只觉今夜所经所历处处匪夷所思,不仅撞到了前所未有的巨鸟、怪蛇,更亲眼目睹了毕方喷火、森蚺断头能动等种种奇观,当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程鹊知道他有满腹疑窦,但自己有一句话更急着要问,于是抢先说道:“孙师兄,咱们说的好好的,你藏身树丛之中不要出来,怎地不听我话?”
    孙立琢脸上一窘,道:“我见巨蛇缠住你的臂膀,怕你吃亏,便想出来帮手。先前……先前我曾说有了危险要照护于你,没成想这蛇如此厉害,我不懂捕兽之法,险些弄巧成拙,差点帮了倒忙。惭愧,惭愧。”
    程鹊听他说的赤诚,心中也升起一丝异样,微笑道:“孙师兄,当时情势危急,你急于救人顾不了这些,那是人之常情,我自也感激不尽。不过我却并非疏忽被蛇尾缠住,乃是故意诱它上当,俗语说打蛇打七寸,那是说要击准蛇的要害,一击毙命,但森蚺体型庞大,皮韧肉厚,它的脊椎和心肺,咱们是打不坏的,那只有从另一处命门着手,便是它的谷道。”说着一翻蛇身,露出了森蚺的肚腹,孙立琢仔细一看,果然黄白的蛇腹根处有一小孔,上头只遮有一层薄薄的鳞片,正是它平日排泄秽物的谷道。程鹊接着道:“我诱它缠住臂膀,正是要牢牢攥住蛇尾,又使木棍抵住蛇口,它首尾不能相顾,我自能用匕首破它命门。此物全身坚韧,只这一处柔软难防,因此我便大胆一试,索性总算运道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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