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瞳大汉身前血气翻腾、腥臭难闻,令人烦恶欲呕。
    而那四散的黑气,则如瘴疠之气一般、萦绕在金瞳大汉周遭,叫人不寒而栗。
    柳晓暮瞳孔微缩,看着金瞳大汉暴涨的妖氛,终于郑重其事起来:
    龙兴雨,虎生风,诚如斯也!今日这虎族霍阿三,竟不顾噬血阴功的反噬,强行返本归源,可见是动了真怒。自己说不得、也须全力以赴,免得阴沟里翻船……自古邪不压正,便以道门正宗术法、斗它一斗!
    一念及此,柳晓暮玉手一招,那掉在草间的“上清含象剑”,陡然拔地飞起、欢愉地打了个旋,重又落入她手中。柳晓暮右手持剑、左手连掐数道指诀,朱唇歙张,诵咒曰:
    宝气含天地,神剑合阴阳。青光融两曜,赤影罩八方!霹雳凝锋刃,皓魄临山冈。斩魔弘我道,摧邪不须藏!
    咒毕,那“上清含象剑”脱手飞出、凌空悬浮。剑身左右、竟又映射出两道剑形虚影来,一金一银,亦真亦幻。
    这两道剑影皆有名目,金剑号曰“太清剑影”,银剑号曰“玉清剑影”。加上本体“上清含象剑”所蕴含的“上清剑影”,恰应“天、地、人”三才,正合“一气化三清”之术。乃是道门正宗的“三清剑法”!
    一剑化三剑,剑指三丹田!
    金瞳大汉虽狂傲无匹,却也不敢大意,手中那黄黑相间的仙杖一甩,杖端虎头竟熔化开来,迅速延展成三尖两刃状的刀头。他将手中三尖两刃刀舞出几道花、愈发觉得趁手,便就势抛出,迎向柳晓暮的三清剑法。
    “呯!叮!咚……”三尖两刃刀以一敌三,与三柄“上清含象剑”撞在一起,发出长短各异的声响。
    三尖两刃刀黑气森森,与平地龙旋卷裹而起的沙石草叶、搅在一起,声势更为惊人!
    三清剑影互为攻防,穿插劈刺,却破不开三尖两刃刀密不透风的招式,反而被压制得颇为吃力。看似两方胶着,实则是三尖两刃刀在不断消磨着“上清含象剑”的锐气。
    金瞳大汉嘴角勾起一抹阴笑:“小妮子!枉你几百年的道行,竟不知我虎族之所以能制霸‘百兽盟’的缘故吗?我虎族子弟皆天生的斗士,一旦成年,便被逐出族群、自拓领地。但凡能存活下来的,谁没有一身杀戮本领?毕竟,猛兽总是独行!只有蝼蚁鼠辈、才会成群结队!”
    柳晓暮秀眉轻蹙:“怪不得虎族妖修,个个不择手段、残虐嗜杀。原来是门风不正、疏于教化,以至于虎族子弟皆无视天道、任性妄为,四处搅起纷争与祸端。那荼毒数万生民的‘蓟州之乱’,只怕你们虎族、也脱不了干系吧?”
    金瞳大汉指爪虚张,操控者三尖两刃刀的攻势,得意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蓟州之乱’自是我五弟的神来之笔!只此一役,我便跟着吸了不少血气。否则这噬血阴功,也不会似今日这般进益神速!桀桀!”
    “看来兽族传言、果然非虚!虎族的野心,只怕已不局限在兽族之内了吧?只是想统领妖修,却是痴人说梦!”
    柳晓暮阴元之气飞转、指间掐诀连连,一己之力操纵三柄“上清含象剑”,确是颇耗气力。额上竟已是香汗淋漓,看得金瞳大汉垂涎不已。
    金瞳大汉也察觉到她内息消耗严重,手中三尖两刃刀愈发凌厉,更加凶险无耻的招数、也尽都使了出来。只见那三尖两刃刀,先是荡开三清剑影,旋即当胸逼近!
    柳晓暮面上一阵羞恼,身形微退、让开这无礼的一招。旋即单手掐诀,操控三清剑影回身格挡。那三尖两刃刀却又绕至她身后,对着臀儿便是一拍。
    柳晓暮猝不及防,这一下却被金瞳大汉拍中,身后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疼痛。顿时又惊又怒:“轻薄狗辈!姑姑定要将你抽筋扒皮、做成毯子!”
    金瞳大汉侥幸击中,愈发得意:“桀、桀、桀!这个容易,你随本仙人回府,夜夜都能盖上虎皮毯子……”
    柳晓暮自然晓得这虎妖的荤话,凤眸怒睁、一口唾液啐出:“蠢猫作死!便怨不得姑姑下死手了……三清剑意,万法归一!疾!”
    柳晓暮双手掐作剑诀,将阴元之气引出体外,指向三清剑影。顷刻间,金、银两道剑影并入“上清含象剑”中,吸饱了阴元之气,便化作一道流光,射向狂笑的金瞳大汉。
    “当!”的一声鸣响,震耳欲聋。那三剑合一的“上清含象剑”,重重撞在金瞳大汉心口。
    仔细瞧去,却见方才还四处游走的三尖两刃,不知何时、已回到金瞳大汉手里,毫厘不差地挡在了胸前。那柄“上清含象剑”虽刺中心口,却是刺在了三尖两刃刀的刀面上,并未伤到金瞳大汉一根汗毛。
    柳晓暮正待撤剑再攻,只见“上清含象剑”上却已缠满了丝丝黑气。自己以气为引,与那“上清含象剑”生出的一点关联、正迅速消退。就在她完全失去对剑的掌控时,那“上清含象剑”咔嚓一声,断作数截,掉了下去。
    金瞳大汉哈哈大笑,提着三尖两刃刀便欺身上来:“妖修便是妖修!偏要东施效颦、去学人族的道术,结果学了个不伦不类,徒为笑柄!”
    话未说完,三尖两刃刀已向柳晓暮小腹扎下。刃端黑气氤氲,比之方才、更浓郁了许多。那黑气仿佛带有黏性,柳晓暮想要闪躲、却被无形的力道牵拽住,身形便慢了一丝。
    “嗤”地一声轻响,紫襦衫已然裂开。柳晓暮只觉腰间一痛,那三尖两刃刀却已从腰际掠过,带出一道寸许深的口子。殷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在翠色罗裙上洇出灰褐的斑纹,十分醒目。
    柳晓暮急忙挥动手指,在伤口附近连点数下,那涌出的血液登时便少了许多。正待退开包扎一番,低头看去,却见丝丝黑气竟如菟丝子一般,在创口中落地生根。黑色的丝蔓、一点点蔓延开来,贪婪地吮吸着创口附近的血渍,显得瘆人且诡异。
    柳晓暮刚欲抬头,一股浓郁的危险气息再度向自己逼近,头皮仿佛都要炸开。顾不及多想,她飞身疾退,白玉笛又回到手中,堪堪挡下金瞳大汉的一击。
    金瞳大汉见这一刀劈出,竟被柳晓暮接下,不怒反喜:“桀桀桀!本仙人改主意了。以姑娘修为,若与我结个道侣,届时乾坤互补、阴阳相和,彼此皆是受用无穷……”
    “白日做梦!”柳晓暮腰间受伤、恼怒异常,见这金瞳大汉又不干不净地说着怪话,顿时一声娇叱打断了它。
    再看手中白玉笛上,却多出一道刺眼的豁口。原本铭刻在玉笛上的细小阵法,自是被破坏殆尽,笛身上那层温润晶莹的光泽、早已荡然无存。而腰间仿佛被毒虫噬咬一般,那些黑气不但在创口上落了脚,竟还妄图向皮肉中钻去。当此之时, 亟需找处僻静的所在,好一心一意运转阴元之气,将那黑气拔除出去……
    然而金瞳大汉又岂会给她喘息之机?不待柳晓暮心中计较完毕,那裹着黑气的三尖两刃刀,便又撩了过来。
    柳晓暮忽地双臂一振,使出轻身功法“逍遥御风”中的一招“ 鹏翼垂天”,身形陡然拔高数丈,远远躲开了那三尖两刃的抢攻。
    她面色渐渐冷厉,双手拂过云髻,拔出两支一模一样青玉簪来。青簪在手,白光大盛,竟从半尺玉簪、暴长为四尺上下的青簪双剑!
    双剑交击,发出清泠的鸣响,宛如石磬。柳晓暮挥起双剑、俯冲而下,又与金瞳大汉战作一团……
    血虎伏诛,大患已除。群侠看向祆教残众的眼神,抑或是祆教残众看向群侠的眼神,俱都变得复杂起来。
    两方激斗半晌,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死伤均颇为惨重。如今祆教圣女船队尚在半途,祆教众人自然不会撤走;群侠尚未将圣女阻截驱回,当然也不会善罢甘休……两方隔着一条血渍遍布的官道,皆是面色不善地望着对方,气氛陷入一种沉默的僵持。
    元仲武忽然面露凶光,怒斥道:“灵真!方才你敌我不分、竟去救那祆教小子性命,到底意欲何为?!”
    灵真禅师双掌合十,理直气壮道:“元公子!贫僧出手,只为侠义!血虎为虐,那祆教少年尚且挺身而出,我洛阳群侠又岂可甘居人后?若说敌我不分,你请来的那霍仙人、只怕才是真的敌我不分。阿弥陀佛!”
    元仲武鼻子都要气歪了:“好你个和尚!竟还倒打一耙!若非霍仙人牵制住那祆教圣姑,咱们肉体凡胎,只怕早被妖术屠尽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缩在这里骂娘?眼下血虎已被仙人收去,对面妖人更是苟延残喘,你香山寺的和尚若当真威风,便多杀几个妖人回来、我元某人才服你!”
    灵真禅师自然知道此行为何而来,只是心里,对于祆教妖人、却早没了初时那般决然的杀意。
    他犹豫再三,才又看向统领肖湛道:“肖统领,以贫僧之见,对面妖人死伤甚重,能有一战之力者、怕超不过双手之数。早已不足为虑!为今之计,不如静待祆教圣女行至,再一鼓作气、截住圣女,回去才好向萧公复命。若再徒增杀戮,反易迫使妖人作困兽之斗,殊为不智……”
    肖湛正欲答话,却听元仲武一阵冷笑:“哈!灵真所言,荒谬至极!祆教妖人非但妄自尊大,胡作非为,且又勾结北地胡人、欲对中原不利!斩草要除根,除恶务须尽!我等携侠义之师,自是为讨凶伐逆而来,又岂可效西楚霸王、作妇人之仁?!”
    陈谷自知陌刀队伤亡惨重、回营必遭军法处置,今日若不再多杀些妖人,便连王宫使处也无法交差,届时便真正里外不是人了。于是便附和道:“妖人杀我这么多兄弟,早已是不死不休!肖统领,我陈谷今日便拼了这条命,也要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陈队正言之有理!祆教妖人冥顽难渡,唯有灭其皮囊、散其魂魄,才是功德无量!”不眠和尚早将破败的僧袍扯下,露出壮硕黝黑的上身,一挂念珠悬在胸前,随着他的声音摇摆不定。
    不眠和尚说完,元仲武手下所剩不多的凶和尚、恶道士们,竟仿佛引发了共鸣,纷纷附和起来。毕竟,一颗妖人头颅、便是一分金银财帛,他们之所以肯铤而走险,不正是要搏一桩富贵么?
    “说来说去,不就是欺软怕硬么?方才血虎为虐、吃人吐骨,你们哪一个,敢如现在这般聒噪?!”
    杨朝夕义愤填膺、立于官道,心中对这些自诩侠义之人,早已厌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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