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儿盯着棋盘看,眸子里,是深深的笑意。
    差不多罢。
    我点了点头,咽下了嘴里的樱桃糕,伸手从长白的手里接了茶过来,喝了一小口,“这么好玩儿的东西,西陵竟然不早教我,真真是可恶!待他回来了,看我不好好的罚他!”
    你……当真觉得好玩?
    渺微微滞愣了一下,看向我的眸子里,突然闪烁出了异样的光彩,“怎么个好玩儿法?”
    唔,这棋盘,什么都没有摆的时候,就像是一个规规整整的平地,什么都没有。
    我把碟子里的最后一块樱桃糕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指了指那两个装了棋子儿的竹篮,“而有了这些棋子儿,就可以在这平地上造出山川河流,密林峭壁,万马千军来,这,还不好玩儿么?”
    听你这说的,倒好像真是有那么回事儿似的,要不要跟我下一盘试试?
    渺笑着抿了抿唇角,拿了帕子,给我擦了擦沾在唇角的樱桃糕碎屑,“我让你五个子儿,能坚持一百回不落败,一会儿去夜市,允你把喜欢吃的点心都再带回来一份儿。”
    随便。
    难得的,我不是因为贪嘴儿而答应什么事儿……我想赢,只是单纯的想赢,这棋,是真真让我觉得很有趣,我是想为了玩儿,而玩儿!
    我没听错罢,小离儿?你也会有对零嘴儿说随便的时候?
    渺把我从他的怀里放了开来,颇有些不信的看向了我脸,说出来的话,更是多了几分感兴趣的意思,“是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机会能撑过一百招,还是……”
    就是想玩儿。
    我起了身,爬到了渺对面的位置,从竹篮里抓了一大把棋子儿出来,然后,拈了五颗,分别落在了棋盘上的五个点,“长白,蜜饯还有么?再给我拿点儿蜜枣来!”
    是,主子。
    长白点头答应了一声,端了桌子上的空碟子,出了门去。
    小离儿,西陵当真没有教过你下棋么?
    看着我在棋盘上落下的五枚黑子儿,渺缓缓的拧紧了眉,抬起头,带着些探究的看向了我的脸,“或者说……你……有看过什么别的高手下棋?”
    没有啊,这棋子儿,我都是第一回碰呢。
    我从攥了棋子儿的左手里又拈了一枚黑子儿出来,用食指的指腹慢慢的蹭着,这棋子儿,带着些许的凉意,在这突然变热了的日子里,摸起来很舒服,“快点嘛,我都放了五个子儿了,该你了。”
    这……是震天局的起手……
    渺缓缓的从竹篮里拈起了一枚白子儿,却并不着急落下,“小离儿,你知道什么是震天局么?”
    震天局?什么东西?
    我不解的抬头,完全听不懂渺的意思,什么震天局,跟下棋有关系么?
    这么说罢,你为什么要把这五枚棋子放在现在的位置?
    见我是真的懵懂,渺本能的咽了口唾沫,低头看向棋盘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震天局是一个千年未能有人勘破的残局,一旦摆成,便是步步陷阱,招招必杀,昔日里,老师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守着震天局,希望能勘破其中的奥妙……只是,一直未能如愿……”
    什么局我是不知道啦,我就是觉得,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地上,要隐遁身形是不可能的,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没有遮挡的平地上,多出几座山来,虽说,小隐隐于林罢,却终归是有个隐匿的地方不是?以静制动,失了先机,但,在不明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却是最为妥当的法子,恩,就是这样!
    看了看渺手里久未落下的白子,又看了看他一副我不给他答案,他就继续等下去的模样,我只得服软,耸了耸肩,告诉了他我的想法,“渺,该你啦,快点儿。”
    呵呵,怪不得上官西陵什么都不敢教你。
    渺笑了笑,没再多问,只把手里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上,“都说下棋靠天份,我倒是有点儿后悔让你五个子儿了。”
    你不会是想耍赖罢?!不,不行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反悔死全家!
    一听渺这么说,我本能的便是以为他要后悔让我的子儿了,不及他继续说下去,便把整个儿身子都趴在了棋盘上,“你可不能欺负我刚学!”
    渺刚从竹篮里拈了一枚白子儿的手僵了僵,继而,便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何时说过要反悔了?快起来,该你了……”
    真不反悔?
    我小心翼翼的盯着渺的脸,见他真是没有要耍赖的意思,又追问了一句。
    真不反悔!一局棋而已,输了,又少不了什么,我犯得着冒着死全家的危险耍赖么?
    渺笑着摇了摇头,扶了我重新坐起身来,“江府的人都死光,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你现在好歹也是我的人了,我可如何舍得让你为了这么一局棋就死了,恩?”
    你和霜都被摇教坏了!
    我朝着渺做了个鬼脸,整理了一下刚刚被我弄歪了的棋子儿,抓了一枚黑子儿,落了下去,“想放火烧我的山,我才不会给你机会呢!”
    吃着蜜枣,喝着青茶,棋盘上刀剑相向,你来我往,不知不觉,便是到了天色暗了下来,一百招早已过去,我玩儿的不亦乐乎。
    长白,数子儿。
    渺活动了一下肩膀,看向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炽热,“小离儿,你可真是个宝贝,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信,这世上会有第一次摸围棋,就能跟我战的如此酣畅淋漓的人!看来,下回是不用再让你的子儿了!”
    长白应了一声,上前来一边数子儿,一边把两色的棋子归回到竹篮里面,末了,稍稍滞愣了一下,颇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了渺,“渺主子,你赢了半子……”
    意料之中。
    渺点了点头,起身下了床榻,活动了一下肩膀,“帮你家主子穿衣,差不多是时候去逛夜市了。”
    咦?天什么时候黑的?
    只输了渺半子的好心情,让我觉得有些轻飘飘的,扭头看向窗外,才见天色已经暗了,忙跳下了床来,朝着长白张开了手,“快,快,长白,帮我穿衣裳,咱们该去逛夜市,吃东西了!渺刚刚可是答应了我,只要我能撑一百招,就可以把所有喜欢的点心,都再打包带回来一份的!”
    刚才,是谁说随便的?
    听了我的话,正在由着长洛穿衣的渺忍不住笑了出来,扭头,看向我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调侃,“我还当你有的玩儿了,就不贪吃了呢,敢情……还是只小馋猫儿啊!”
    此一时,彼一时,愿赌服输,懂不懂?我这里记得门儿清呢,你可别想着耍赖!
    我翘了翘唇角,半点儿都不怕渺的调侃,不就是笑话我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本来就馋,而且,也不是馋了一天两天了,“哎,长白,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去把长希和长玉也喊来?今儿晚上,我可是打算要把所有好吃的,都带回来一份儿的,只你和长洛两个跟着,怕是拿不下的罢?”
    呵,你这是铁定了心要宰我一回了?
    渺已经套上了外袍,听了我的话,不禁又笑了出来,“长洛,去,让人准备两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用来给小离儿装要带回来的零嘴儿……”
    是,主子,长洛这就让人去再套一辆马车。
    长洛答应了一声,出了门去,从他的侧脸看得出,他是在笑,而且,笑得很是不怀好意。
    长白,你也去喊人来罢,马车总归是只能停在夜市外边儿的,在里边逛的时候,还得人拎着。
    我活动了一下肩膀,铁定了心不跟渺服软,这可是我赢来的,容易么我!还有……可恶的长洛,竟敢偷偷儿的笑话我,哼,看今天晚上我怎么收拾你!
    是,主子。
    长白帮我整理好了衣摆上的最后一个褶子,才缓缓的站起了身来,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满脸冰凉,“长白这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刺
    许是我失了一些记忆的关系,夜市上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新鲜的不行,什么驯兽的,杂耍的,胸口碎大石,铁砂掌,金钟罩的……唔,总之就是两个字儿,好玩!
    我跟在渺的身边,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拎着刚刚买来的,北泽国风味儿的烤鹿肉,身后,长洛已经彻底的沦落为了拎东西的小厮,两只手里都拎得满满的我让摊主给打了包,要带回去的零嘴儿,跟他的那一身湖蓝色暗纹压花贡缎长袍配在一起,真真是要多有趣,就有多有趣。
    跟在我和渺身后的长白,长希和长玉,则皆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他们的手里,也拿了一些东西,只不过,并不似长洛这么“凄惨”,恩,至少,不会跟长洛拎着的那一大堆东西那么重,那么扎眼……
    小离儿可比你想的要聪明的多,长洛。
    回头看了一眼跟在我们身后的四人,渺也忍不住笑得勾起了唇角,伸手,深表同情的拍了拍长洛的肩膀,调侃他道,“他的笑话,可不是谁都能看得。”
    离主子恕罪,长洛知错了。
    听了渺的话,长洛先是一愣,继而,便是明白了,为何今儿晚上,独独他倒霉,忙快步进了我的身前来,压低了声音,跟我求饶,“离主子大人大量,就饶了长洛罢?日后,长洛定一切唯离主子马首是瞻!”
    长玉,帮他拎一些。
    看着长洛那一脸的“悔不当初”,我不禁心软了下来,今儿个整治他,不过是因为他偷偷儿的笑话我罢了,寻常里,却是并没有什么仇怨的,再来……他是长白的弟弟,便是看在长白的面儿上,这事儿,也只能是点到即止的,“一会儿我许还是要买些别的东西带回去的,你们这样两手满满的,可如何拿得下?去,先送去等在夜市外边儿的马车里放着,我和渺慢些走,等你们回来。”
    谨遵离主子吩咐。
    听了我的话,长洛顿时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恭敬的朝着我和渺拜了拜,便把一只手里的东西硬塞进了长玉的手里,然后,把另一只手上的糕点零嘴儿,分了一半儿给那只腾出来的手拎着,给长玉使了个眼神儿,拖着他快步往来时的路去了。
    连我身边儿的人都敢整治了,你这小妖精,胆儿可真真是越来越大了。
    渺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调子里却是半点儿都没有懊恼的意思,我感觉的到,此时的他,心情很好。
    我帮着你教训了没规矩的下人,你如何奖我?
    我坏笑着伸出舌头,趁着天黑灯火照不亮的暗影,偷偷的舔了舔渺的指腹,“我不贪心的,你就看着随便给点儿什么我喜欢的东西就好了。”
    你喜欢的东西?
    渺勾了勾唇角,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然后,果不其然的突然揽了我的腰身,携着我闪到了一个暗巷里面,低头吻上了我的唇,“这奖励,可喜欢?”
    你这只知沾我便宜的登徒子。
    我伸手在渺的肩上轻捶了两下,却并不推开他,他的吻技极好,每每都能让我流连忘返,唔,而像现在这样……偷情般的拥吻,更是让我觉得有种怕被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看到的刺激,喜欢的紧!
    常言说的好,自古好汉无好妻,这美人儿,都是被登徒子给占了去的。
    渺满足的用舌尖勾画着我的唇瓣,那在黑暗中熠熠闪光的眸子,竟是惹得我下身一紧,连拿在手里糖葫芦和烤鹿肉都丢在了地上,美,真美,这般比妖精还要美了三分的人儿,竟是属于我的,我,何其有幸!
    渺,你可真美。
    我用空闲出来的手攀着渺的肩膀踮起脚,小心翼翼的啄了啄渺的唇,由衷的赞美道,“我记得,西陵给我讲过的故事里,曾有一句话,是用来形容美人的,那时,我还觉得写那故事的人说得有些夸张了,这世间,绝不可能会存在那样的一个人……今日,看着你,才是觉得,那句话说的有多么贴切……”
    说来听听?
    渺浅笑着捉住我的一只手,送到唇边,轻轻的吻了吻,问的认真。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我用没被渺捉住的手,轻轻的勾画着渺的眉眼,一抹奇怪的情绪,慢慢的在心里浮现了出来,“渺,我们是不是前生就已经相识?你是不是我前生里,最爱的那个人?为什么我会觉得,曾经,我爱你,胜过西陵?”
    前生,我已不记得,我只知,这辈子,你是我唯一爱着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变化半分。
    渺勾了勾唇角,似是我的疑问,让他的心情又好了几分,“小离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信我,好么?”
    若是有一天,你对我腻烦了,想把我给卖了,怎么办?
    不知渺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出来,我忍不住咯咯的笑了出来,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信任,莫说我不可能会答应他,便是我当真答应了,也绝不可能做得到的,我从来都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就算是在面对西陵这个对我掏心掏肺的人的时候,我也是不可能彻底的放下防备的,我之所以信西陵,是只因,他从不会做让我疑他的事情。
    在我的概念里,爱和信任,从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当真有那么一天,你便把我杀了。
    渺叹了口气,似是早就料到了我不会答应他的请求,“你这不解风情的小东西,好好儿的时候,就不能说句暖心的话来哄哄我?”
    我对旁人的信任,从来都不多,也从来都不喜去做骗旁人信任的事情,对不起,渺,这种拿我做不到的事情哄人的事儿,我做不来。
    我垂下头,躲避开渺有些懊恼的目光,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回来,逃也似的离开了暗巷,心里,似是有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在喊着,不要信,谁都不要信,除了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情,什么都不要信……信了,就会重复以前的错,就会经历,以前的伤……
    以前的伤?
    我自言自语的拧紧了眉,总觉得,这种感觉,跟我以前经历过的某一件事情有关,那件事情,却是我失了记忆的因由,难得的放下心防,难得的想要去信任一个人,而那人,却是用现实,狠狠的给了我一记耳光,让我悔不当初。
    可是,那个伤了我的人是谁,做了什么伤我事情,我却又想不起来,不,应该说,是压根儿就不愿意想起来!
    主子?
    见我突然一个人从暗巷里跑了出来,长白不禁微微一愣,快步上前,扶了我一把。
    我没事。
    我扶着长白的手臂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的站直了身子,颇有些费力的挤出了一个笑容,让他宽心,“你去看看渺要不要紧,我刚刚跟他说了些话,他怕是要多想的。”
    是,主子。
    长白微微的拧了拧眉,却没有跟我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只是深深的吸了口气,把他一直拿在手上的斗篷给我裹在了身上,“夜里风凉,主子还是把斗篷披上罢,长白这就去看看渺主子如何了。”
    你没错。
    渺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紧接着,一只带着些凉意的手,便与我的握在了一起,“真话固然是伤人的,但,总好过那些华丽的谎言……小离儿,多给我些时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愿意信我的……”
    好,我等那一天。
    我点了点头,任由渺就这样握着我的手,嘴上虽是答应着,心里,却是并不抱有什么希望……西陵救我性命,医我伤病,用了十一年与我相伴,日日守候,时时关怀,犹未能让我对他做到绝对的信任……呵呵,此时想来,我还真是个小白眼儿狼,连一个为了我付出了那许多的人,都不能交付完全的信任……
    嗖――
    莫名的破空声响起,我似是本能的推了渺一把,紧接着,便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只黑色的羽箭冲着我迎面而来,不是不想躲,而是,躲不及。
    四周,依然是人声鼎沸的喧哗,我却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疼,锥心刺骨的疼,是了,那支黑色的羽箭,我本能的推开了渺,倒是让自己,成了它的靶子,呵呵,虽是无心之举,但却是难得的让自己当了一回不怕死的“护花”之人!
    不知……若是让西陵知道了,我今日的所为,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呢?是哭?是笑?还是,无奈?
    小离儿!
    被推开到一边,滞愣过后看向我的渺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紧接着,便是一个箭步到了我身前,接住了要摔倒下去的我,“长希!快去找摇,让他马上回雪园!”
    风声,一晃而过的各色灯盏,我知道,渺是不惜用出了轻功,抱着我一路狂奔,朦胧中,他美得不似凡人,似是,与我记忆中的某个影子,交叠在了一起……
    长白,去找长卿来。
    最后的一点儿清醒,我费力的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来,之后,便似是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银针之术
    朦胧中,我听到渺的怒吼,像是在质问摇,他这个暗阁的主人是怎么当的,为什么会有持了黑羽箭的人,来偷袭我们,然后,有听到了摇的辩解,说是定会查清那人云云。
    听着他们的话,我算是大概的知道了,我中了那一箭之后昏迷时发生的事儿,渺不惜用出了内功的极致,以最快的速度抱着我回了雪园,长白生擒了那个放暗箭的人,此时正卸掉了下巴锁在地牢里,长希去找了摇,然后,霜和摇想都不想的丢了自己手里的差事,赶了回来,被长白从潮音舍领了回来的长卿,用独门的针法,为我封住了周身的几处大穴,减缓了血液的流动,让我不至于失血过多。
    这箭,把他的身子都贯穿了,且太靠近心脉,必须尽快取出来才行。
    摇深深的吸了口气,调子里颇有些为难,“必须让他醒着,才能保得万全,但……这位置,定是极疼的,他又是怕疼的厉害,一旦忍不住乱动,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须得用皓月丹来给他止痛才行……你们……”
    他是因了推开我,才受的伤,自然是该用我的!
    渺想都不想,便回答了摇。
    不行,渺,前些日子,你为了给他止被针扎的疼,已经拿出来一粒了!去年本就是年份不好,咱俩每人只分得了八粒,你再拿出来这最后的一粒,剩下的半年,可就连缓一下儿的月份都没有了!
    霜挡住了渺,拿出了自己用来装药的小瓶,“用我的!这半年,我省了两个月没吃,还剩了四粒,给他吃一粒,再匀一粒给你,后半年,你也不至于太难熬!”
    我谁的都不吃……我……不怕疼……
    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睁开眼来,费力的出声,毒发之日,钻心蚀骨,那得是什么样的痛苦,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我又怎么能坦然的接受,他们的救命药!
    渊儿,别胡闹,你伤的是胸口,这取箭可不是小事儿!
    见我醒了,霜一个箭步便到了床边儿,手里拈着盛皓月丹的小瓶,竟是半点儿不舍的意思都没有,“你怕不怕疼,别人不知,我们还能不知么?!”
    反正……我……就是不吃……
    我伸手想要去推开霜,却是意外的扯到了中箭的地方,顿时,便是疼得连脸都苍白了起来,该死的,还不曾划开皮肉取箭,就这般的疼,待会儿取箭的时候,可得疼成什么样子?这才只是皮肉的伤罢了,渺和霜每月都要经历一次的钻心蚀骨的折磨……没有那止疼的药,整整一夜,又得是怎样的煎熬……
    小离儿,别乱动,这箭是贯穿了你的身子的,你这般乱动,倒刺刮伤你的心脉,可是要没命的!
    一直把我抱在怀里的渺紧张的捉住我的手,阻止我的乱动,“以前没有皓月丹止疼的时候,我们都熬得过来,现在,少吃一次,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们怎么活!”
    我不吃,我,不怕疼。
    看着渺的紧张,我不禁开心的笑了出来,有人关心,有人在意的感觉,可真好,以前时候,我觉得只有西陵是可以为了我连性命和尊严都不要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渺,霜和摇,也可以……这样,就够了,我不是恶人,不会以害人为乐,我只是想要感觉到他们爱我罢了,哪里当真舍得他们为了我承受痛苦和悲伤……
    不行!
    不准!
    不可以!
    近乎是异口同声,恩,虽然说的话不甚一样,但,意思,却是无差。
    长卿可以用独门的针法暂时的为我家主子封住痛感和血脉。
    突然,长卿那带着些许弱不禁风的调子,打断了我们的争执,“虽只得半刻工夫,但,以摇主子的本事,就算是来不及包扎,把羽箭取出来和止血,应还是可以的罢?”
    半刻?不能再长一些么?
    被长卿的话吸引,摇本能的朝着他看了过去,见他的确是一副笃定认真的样子,才又转回头来,看了看我胸口上的箭矢,“这是黑羽箭,跟普通的箭矢是不同的……而且,这个位置……只是半刻的话,怕是要赶不及止血……”
    这里太靠近心脉,最多,只得半刻,久了,会造成心脉的崩坏。
    长卿摇了摇头,说的没有半点儿商量的余地,“若是没有信心用半刻的工夫处置好的话……那,还是用皓月丹来镇痛妥贴些……”
    摇,你做得到。
    我看向摇,告诉他,我这最是怕疼,怕死的人,这一次,愿意把自己的命交给他手上。
    你愿意信我?
    听了我的话,摇的身子稍稍滞愣了一下,继而,眼中便是绽放出了异样的光彩,“离,你是要告诉我,你愿意信我么?!”
    这次……姑且是信罢……如果,你做不到的话……以后,我可就都不信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长卿,示意他放轻松一些,“别怕,长卿,你看,我这么胆小的一个人,都不怕……”
    还是用皓月丹安全些罢?万一只取了一半儿,就过了半刻钟呢?!
    渺抬起头,看了看站在床边儿的长卿,对他,有着很明显的不放心,“这个连煎药都会乱来的半吊子,靠得住么?”
    那次的事,长卿已经知错了,渺主子何苦抓住不放……
    被渺这么一说,长卿的脸顿时红了个透,低着头,恨不能找根地缝儿,把自己埋进去才好,“长卿是主子的近侍,对待主子的事情,自然会万分的小心……”
    若是他说的能成,比用皓月丹,对身子的折损要少一成不止。
    摇看了看渺,又扭头看了一眼长卿,因不知根由,所以并不明白为什么渺会说他是个连药都煎不好的半吊子,“赤家蛊,孟家针,轩辕出手活死人,孟家的祖传银针之技在近百年来固然有一些衰落,但,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在他这一辈的人里,长卿天赋算不得顶尖不假,可若说他是个连药都煎不好的,却是有些夸张了……”
    天赋什么的,你们能不能等到给我取完了箭之后再讨论?这样又痛,又不能身子着床的平躺着,很难过的啊!
    跟摇学了这些时候的毒医,我自然知道他刚刚所说的那医界三大世家,唔,没想到,我随便领养的长卿,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哎,早知道就不管他了,那么一个渊源千年的世家大族,怎得也会出手保下自家的子孙性命的,我可真是多管闲事!这般随便的把一个大家族的后辈留下来当了近侍……只盼着,不要给渺他们惹来什么麻烦才好!
    小笨蛋,下次说谎的时候,眼睛不要乱眨。
    摇看出了我想法,忍不住笑着揉了揉我的额头,让长玉端来了水净手,“孟家若是当真把他当成自家的后辈,又岂会让他出离家族,自谋生路?越是一些大的世家,就越是注重嫡庶有别,嫡庶间的争斗,尤其是无能的嫡子,地位受到有天赋的庶子威胁的时候,被牺牲的,大多都是庶子……你若没有多管闲事的把他留下,孟家现今的嫡子,将会是第一个跳出来,要把他‘以正家风’的人……恩,对了,渺说的,连药都煎不好,是怎么回事?”
    事儿都过去了,渺答应过我,不再追究了的!
    看了一眼长卿,我不禁有些同情起他来,忍受弃之不顾,面对倾轧排挤,还要时时提防来自于家族嫡子的陷害和挑刺儿,却还是能保持着属于自己的骄傲,这,何其难得?
    虽然有些傻,但,却傻的很可爱。
    长卿,你是我的近侍,那便是等于,你是我的人,我虽然没用了一些,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万不会让你被旁人欺负了去,哪怕是你出身的那劳什子的狗屁家族也不行,明白么?
    我费力的挤出了一丝笑容,伸手,捏了捏长卿因为局促而有些发抖的手指,“西陵说过,当别人打了你的左脸,你还把右脸伸过去让他打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可若是你能连那人右脸也一起打回去,打得他满地找牙的话,那,你便是枭雄……”
    主子,长卿记住了。
    听了我的话,长卿先是微微一愣,继而,便冲着我绽放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我感觉的到,这一个瞬间,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奇妙的变化,虽然说不清那变化到底是什么,但却是感觉的到,那是好的,对他的未来,百利而无一害。
    霜,你准备好皓月丹,以防半刻钟处置不完,长玉,拿火烛来!
    摇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看向了渺,然后,说了一句我没能听懂的奇怪的话,“我们该庆幸,那一日,在别绪楼遇见离的人,是上官西陵。”
    我也这么想。
    霜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浅笑着帮摇打开了医箱,从里面拿了细薄的刀子出来,放在长玉捧来的火烛上烤了,递给摇,“事不宜迟,开始罢。”
    作者有话要说:
    ☆、孟家嫡子
    见摇已经准备好了,长卿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动手挽了衣袖,顺手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锦色的布卷来打开,平铺在了床榻边上。
    寒玉针,竟然在你的手里!
    看着长卿净完了手,从布卷里取出来的七根手指长的针,摇不禁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孟家的嫡传之物么?”
    我娘才是孟家三媒六聘,大红花轿抬进正门的嫡妻,现在孟家的当家主母,是孟家老太太的外侄女,我娘新婚之夜被打晕掉包的冒牌货。
    长卿浅浅的笑了笑,拈着手里的寒玉针,靠近了我的身前,“可叹那些卑劣小人们并不知道,我娘在成亲之前,曾在庙会上见过我爹,我爹亦知道我娘赤家嫡长小姐的身份,且对她有情……无奈掀开头之时,新嫁娘的样貌已经被帝王所见,我爹身为族长,不可能拿着全族人的性命,去招惹一个欺君之罪回来灭门,只得吃下了这个暗亏,在柴房寻到了我娘之后,扶了她做姨娘……”
    这样没有担当,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得的男子,怎配得上你称他为爹爹!长卿,你可真是糊涂!
    随着长卿手里的寒玉针刺进我的皮肉,我只觉得,自己的半边儿身子都不再属于我了一般,连原本痛得有些麻木的箭伤位置,都没了感觉,“若换成我,哼,定要当众抽那不要脸的女人一记耳光,然后告诉皇帝老儿,我的所爱之人被调了包,婚事取消。”
    主子,你说得倒是容易。
    听了我的话,长卿忍不住抿嘴一笑,向后退了退身子,示意摇可以开始了,“那时,我娘的性命可还在那些恶人的手中呢,若是贸然这般做了,岂不是让那些恶人……”
    你是傻的啊?!若那些恶人当真敢杀了你娘,又何须掉包之后藏在柴房里!
    我睨了一眼长卿,对他会被这种幼稚的说辞说服,很是鄙视,“你娘可是赤家的嫡长小姐,赤家当家主母心尖尖上的人,就算孟家是跟赤家齐名的家族,也断不敢谋害赤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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