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张师傅去吧。”
    众人没想到皇上同意的这么快,都愣了愣,张四维恍然,片刻后无奈领旨。
    朱翊钧这些年内心已了然,能站到他跟前的文臣,不说实干能力如何,在人情眼力方面都是人精。
    和这些人比这个肯定是比不过的,惟所倚着,皇帝也。
    毕竟是对自己的学生动手,张居正的确不适合出面。
    张四维既然愿意站出来,就让他去办。
    “何文书此人虽是小吏,但才干不问出身,朕欲用他立新政学,向天下士子推广。”
    没有意外,众臣皆反对,张居正此时也无法表态支持。
    何文书是他提拔起来的人,于公于私他都无法支持。
    “朕意已定,以后新科士子,同国子监诸生,过新政学才能做官,否则内阁以后的升迁朕皆不允勾红。”
    “焉能如此乎!”
    “朕就如此乎。”
    吕调阳终于忍不住出言。
    “陛下,此法不合理,读书人不会认可,强压下去,恐诸人弃去,今考成法严厉,各部本缺人,正需补进之时,如何能延误。”
    “京城里现在不是有人说朕勇于敛财,怠于临政么,朕就是这样的人啊。”
    众人无语。
    和陛下朝夕相处,他们怎么会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如此评价皇上,有失偏颇。
    如今皇上耍无奈,众人一时间竟然无法应对。
    “诸卿去拟奏疏吧,朕等着勾红。”
    张瀚看着皇上起身,连忙说道,“此奏疏臣不会拟的。”
    他是吏部尚书,此事担责最大,无法再向以往般的沉默。
    “那就拭目以待。”
    此人升为吏部尚书,对待新政从来不表态支持,终归是张居正打了眼,对此人没有好话,朱翊钧离去了。
    众臣无言。
    此事传开,果然读书人义愤填膺,特别是翰林院的进士们,感觉受到羞辱,反应最为激烈。
    何文书吓得不敢出门,害怕再次被打。
    外面的事影响不到皇城。
    “朕要见何文书。”
    听到皇上的话,太监李现一脸的为难,这可不好操作。
    “能办到吗?”
    “能。”
    见皇爷神情没有商量的余地,太监李现连忙答应。
    看到李现出去安排,朱翊钧感叹一声。
    要是天下官员,都像太监一样听话就好了,朱翊钧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
    此时。
    一个院子中,传出妇人的怨言。
    “官人,奴不明白,别人来京城做官,要么能收到地方上的孝敬,要么自身清廉,但是也悠闲。
    奴不是要官人做那贪官行违法之事,可是官人两头不落,还把自个的名声也毁了,前番被读书人打伤。
    今日更好,把进士老爷们也都得罪了,现在连门都不敢出。
    这京城还能住吗?官人不为奴考虑,也不为自个考虑,但总得为哥儿考虑。
    恩公都为自家的公子要了个出身,留了个后路,而我们这一家子,往后可怎么过?”妇人越说越伤心,哭泣起来。
    何文书枯坐在院子中,望着院墙外的一颗树冠发呆。
    他和张居正一样,也是从小被称为神童,结果两人的结局却是天壤之别。别看张居正现在狼狈,何文书聪明才智。
    半生坎坷,受尽冷暖,思维锻造的不同寻常。
    反而明悟张居正此番大改革,不管最后能否成功,必定能留下清名。
    而自己呢?
    生前默默无闻没有半丝前程可言,死后无影无迹。
    不甘心啊。
    何文书这些时日,被派遣了新政课的差事,张居正告诉他是圣人亲派。
    张居正不知道的是,他回家后彻夜未眠。
    “咚咚咚。”
    传来敲门声,何文书和妇人吓了一跳,不敢说话,害怕又是上门闹事的。
    “请问何文书在家吗?”
    何文书鼓起勇气,轻声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门外沉寂了会。
    “有贵事。”
    “多……多贵的事。”何文书内心恍然,又不敢信,激动的语无伦次。
    “天下没有比这再贵的事了。”
    “哗啦。”
    何文书蹦了起来,带翻了椅子,跑去大门旁开门,只见两个穿着寻常服装的人。
    衣服普通,人的眼神却不普通,那一股子的傲气,一看就知道不是常人。
    “我……我就是何文书。”
    两人打量了何文书一眼,点点头。
    “跟我们走吧。”
    “好……好。”
    看到何文书也不交代一声,跟着不认识的人就走,妇人顾不得失礼,喊道。
    “官人,你去哪。”
    何文书看了两人,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夫人莫慌,是喜事,去去就回。”
    妇人跟着官人多年来东奔西走,虽然处于内室,见识却不少,早就知道这两人不是无赖子。
    又见官人脸上藏不住的喜色,悄悄的对自己点了点头,就知道自己不用担心。
    遂红着眼圈,向二人做了个福。
    二人平日可不是这般客气,不过领了这份差事,自然知道此人要腾达了。
    几人没走多久,和一群人擦肩而过。
    因为有二人挡住,没有发现何文书,何文书却认出了他们,脸色立马着急起来。
    “怎么了?”
    “那……那些人是无赖子,吾不在家,恐惊扰内人。”
    “好,我去为夫人守门,等君归来。”
    何文书何时受到过这般礼遇,还是二十多年前才有的事,连忙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我叫林充,我先去了。”
    “吾……”后面一句定会报道,醒悟过来说不出口,羞的脸色通红。
    那人不以为意,转身就离去。
    这个方向,是皇城的方向,何文书虽然猜到事实,却仍然压制不住内心的彷徨,脚步发软。
    终于,上了一辆马车,过了好几道门,又改步行,何文书低着头不敢看,连大气也不敢喘。
    到了一个偌大的湖边,一股清风吹来。
    何文书发胀的大脑终于冷静,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在湖边,外面许多的侍卫。
    “何人?”
    “此人是圣人要见的。”
    两个侍卫交叉搜身,一个侍卫跑到太监身旁,太监点点头,又跑去湖边,到了人群外,跪下磕头。
    朱翊钧丢下渔具,笑了。
    “让他进来,今日要看看,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那般能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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