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杂乱的喧嚣中,京城某茶馆的说书人却独树一帜。
    他仍然讲着冠军侯纵横捭阖的故事。
    仍然用他的语言描述着那个战神一样的男人。
    丝毫不为外界的噪音所影响。
    有客人笑着问他,若冠军侯真如他说的那般战无不胜,为什么会放着这些杂音不管,堂堂大英雄,会任凭他人随意的泼脏水么?
    说书人只是道。
    “且看罢,如今这些对冠军侯的话,终有一日会一一偿还。”
    这些天京城大事一件紧接着一件,继冠军侯叛乱后,当今天子又一旨调令,威武侯便往边疆去了。
    边疆战事又岂,蛮夷便好似那野草般,收割一茬,待得来年春日,便又是长出一茬,砂之不尽。
    不过当今天子的这封调令属实怪异,威武侯何等人物,边疆战局又不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何必惊扰这位出山?
    更奇怪的是,威武侯没有任何意见,领了旨,翌日便往边疆去了。
    权贵们只觉得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层迷雾,冠军侯和威武侯接连出事,他们总觉得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某些影响深远的事已经发生了。
    当他们还在暗暗思考来龙去脉之时,又一则惊天消息传来。
    太子谋反。
    不过,比起冠军侯,太子谋反这件事,给人的冲击力反倒没那么大。
    毕竟当今这位太子,在位都有四十余年了。
    四十多年的太子,就算放眼史书也实在罕见,事实上早有人判断太子肯定会谋反,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晚。
    能忍到今天才动手,想必这位太子殿下的内心也肯定很是煎熬吧。
    至于这场谋反的结果,不必多说,自然是以太子极其党羽的全军覆没告终。
    陛下尽管越是年迈便越是一言难尽,种种行为叫人评价,大约也只能得到个不似明君,但他年轻时好歹也曾励精图治,意气风发的样子犹在眼前。
    就算老了,手段还在,玩弄平衡的帝王心术非但没有落下,反而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更加炉火纯青。
    有时候这朝堂便如同下棋,谁先忍不住,谁先失去定力,谁就输了。
    这是太子年幼时皇帝反复与他提起的一句话。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但是如今的他幽居冷宫,成日里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很多事便慢慢想起来。
    包括父皇曾经的教诲。
    太子这才恍然,原来他从始至终都未曾忘记。
    只是啊,父皇。
    儿臣想起来太晚了。
    他终究没能熬得过冰冷帝座上的那一人。
    太子圈禁冷宫,其一应党羽统统斩首,菜市口连着热闹上了半个月光景,老百姓笑着拍手,又在人头滚滚的刹那一拥而上,拼了命的去抢地上流淌的血,用白馒头去沾,民间传言,人血馒头有神效,可以治百病。
    但能拿出馒头的实在少之又少,更多的只是窝窝头,或者更糟。
    监斩的官员临走时听到那些人围在一起说着什么地方又闹了饥荒。
    听说哪里哪里三月滴雨未下。
    他看了看周围的繁华。
    又看了看天上日头。
    目光不着痕迹的往明黄宫墙瞥去一眼,又在下一瞬立刻收回。
    这天下饥荒,又岂是一处。
    可他又能如何是好?
    想着流民以观音土充饥。
    天子却还在以四面八方流水般送来的金银珍奇供给其不切实际的长生梦想。
    本想叹息的他,不知怎的,却是突兀笑出了声来。
    真可笑。
    真可笑啊。
    京城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大周各地天灾人祸的消息都往这边挤。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无根之水的谣言,只需要登上高处,稍微远眺,你便能看见城外乌压压的人群,那些全是逃难的饥民。
    这边地龙翻身,埋了不知多少人。
    那边洪水泛滥,淹坏良田不知凡几。
    还有的三月未见一滴雨水,大地都给烤得龟裂。
    难民们哪里还有丁点人的样子,一片片的倒在地上,徒劳无功的张着口,只是等死。
    草根和树皮都吃完了。
    暗地里有人流传着天灾人祸拳是与当今天子倒行逆施有关,独属于陛下的死士们纷纷出动,仿佛一张大网笼罩向这个天下,一时间杀的腥风血雨,也不知落了多少大好人头。
    但天下这幽幽之口,。想要堵,可不是随意能堵上的。
    显然当今这天子也知晓堵不如疏的道理。
    渐渐地,新的流言开始传播。
    故事还是那个故事,因为某人的原故,上天降下惩罚,这才使得天灾人祸接连不断。
    但故事的主角变了。
    从皇帝陛下,变成了冠军侯爷。
    如此一来,效果立竿见影。
    皇帝的名声慢慢好转,反倒是这冠军侯,俨然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头。
    就连稚童游戏,最不受待见的人,扮演的就是大恶人冠军侯,其他人则是替天行道的英雄。
    能有如此奇效,皇帝手段是一方面,至于另一方面,江湖侠客在其中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给冠军侯泼脏水这种事,就算没有丝毫好处,他们也上赶着要参合一脚。
    冠军侯几乎就要成为过街老鼠一样的角色。
    大概当今天子是这样想的吧,以路明非的骄傲,被人污蔑成这副样子,无论如何也肯定坐不住,只要路明非暴露踪迹,作为天下至尊至贵的他,有的是办法解决掉对方。
    但令人想不通的是,都污蔑成这副样子了,路明非居然还能忍得住,将自己藏得好好的,他不知道撒出去多少人手,竟是连路明非的影子也没抓住。
    冠军侯……这么能忍么?
    得知这件事的人,都是不由得对路明非多上几分轻视。
    只是该怎样才能找到这人呢?
    皇帝的目光越过明黄宫墙,投向了江湖所在的地方。
    江湖中人,也有江湖中人的用法。
    他们尽管不服管教,我行我素,但是正所谓的鼠有鼠道,如冠军侯般沙场厮杀他们或许不行,但是在这天下间找一个人,皇帝手里的力量,或许还真比不上这些侠客。
    于是,一封封密信送往天下门派。
    当掌门见着信上的火漆,瞳孔便是骤然一缩,这个天底下大约是没有比之更为尊贵的存在了。
    只是,这一位平白无故给他们书信,又是为何?
    怀着复杂的心情拆开书信。
    一直持续到他们读完其中内容。
    凝重神色荡然无存。
    甚至脸上多出几分喜色。
    “冠军侯,冠军侯。”
    “好一个冠军侯。”
    他们咬牙切齿,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个青铜面具之人的死期。
    有几个门派却是与众不同。
    比如浣纱派。
    掌门收到这信,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将之放在蜡烛之上,给烧了。
    事实证明,发动江湖中人这一招,是无比正确的。
    原本已经断掉的冠军侯消息,很快有了下文。
    他们在前往扶桑的港口城市发现了冠军侯一行人的踪迹。
    说来这个方向本就是朝廷重点关照的地方之一,但之前只是凭借朝廷的人马,皇帝的死士,怎么也发现不了,毕竟他们训练的重点还是在于正脸厮杀,类似寻人踪迹这种事实在不是他们所长。
    还是在得到江湖中人的帮助之后,这才有了突破性进展。
    …………
    房门开了。
    门口的是樱井小暮。
    绘梨衣笑了笑,手中忽的多出几枚苦无,好在樱井小暮及时出声制止,方才避免了惨剧上演。
    从樱井小暮身后,走出几个作书生打扮的男子。
    他们对绘梨衣恭敬行礼,为首之人苦笑道。
    “罪人逍遥无子,见过冠军侯夫人。”
    逍遥五子……
    绘梨衣若有所思,很快便是想起。
    “是你们!”
    当初夫君前往平江湖,杀得江湖人心惶惶,便是引得一群号称什么逍遥五子的人潜入冠军侯府,想要对绘梨衣不利,以此威胁路明非。
    好在冠军侯府戒备森严,逍遥五子落荒而逃,绘梨衣也有惊无险。
    只是这一遭算是惹怒了路明非,他当即便率大军要灭了浣纱派上下满门,千钧一发之际,是绘梨衣一封书信劝住了路明非。
    回想起这些,绘梨衣心中难免感到奇怪。
    说起来这逍遥五子也算是与夫君有所过节,那么樱井小暮带他们过来又是为何?
    逍遥五子心中情绪也是复杂的紧。
    他们是没想到,过去认定的魔头,立志要替天行道的对象,如今却要以这般的身份见面。
    收拾一番心情,五人中为首者问道。
    “侯爷可曾在此?”
    “他不在,有事与我说即可。”、
    逍遥五子对视一眼,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这般也好。”
    之后,他便道。
    “你们得尽快离开。”
    “已经有人发现了。”
    绘梨衣面色一变。
    “杀你们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
    边疆,大军营帐。
    威武侯捧着兵书,一如既往。
    他的亲兵来报。
    “将军,粮草遭人劫了。”
    威武侯淡淡应了声。
    营帐内一片寂静。
    亲兵等着威武侯的下文。
    终于,他听到侯爷如是说。
    “我们的粮草,还够几日?”
    “勉强可供三日。”
    “三日么?”
    安静了会。
    “将三日粮草作一日用,叫将士们吃饱些。”
    “后日出兵。”
    “可是将军……”
    亲兵几乎是脱口而出。
    但是在看到堂上那位镇定一如既往的侯爷后,终于还是将头低下。
    以隐含颤抖的声音道。
    “遵命!”
    亲兵走了,去传达威武侯的军令。
    营帐内空空荡荡,只剩下威武侯一人。
    他终于放下了兵书。
    威武侯遥望京城的方向。
    许久之后,提笔写了一封信。
    “给百晓生,他知道这封信要送到哪里。”
    “是。”
    黑暗中走出一人,单膝跪在威武侯面前。
    他接过信,却没有如以往般立刻远去。
    “侯爷。”
    “既然您为他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罕见的,威武侯古板的脸上,浸是显出一种温暖的神情。
    “这个啊。”
    他道。
    “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
    威武侯今天说话的性质似乎很高。
    他没有就此停住,而是继续往下说去。
    “这养儿女啊,也是门学问。”
    “圣贤书上没说,不过依我看,这里面的道理不比任何一本圣贤书来的轻浅。”
    “慢慢钻研,也实在有趣的紧。”
    “这般,等你回来,我好好说与你听。”
    那人也换上轻松的语气。
    “如此可就说定了。”
    “我送完这封信,就回来找侯爷您。”
    他话锋一转,说了句不过。
    “不过嘛,我倒是觉得,比起我,有个人似乎更适合听您的道理。”
    威武侯何等才思敏捷,当时就反应过来这人指的是谁。
    他笑了笑。
    却说了句前所未有的话来。
    “若有机会,我也希望与他好好说说,这其中的道理。”
    “肯定有机会的,侯爷。”
    “希望如此吧。”
    …………
    马车奔驰,奇怪的是,驾车的竟是一位红衣女子。
    骑兵组成的阵列紧紧咬在身后。
    若是单纯逃亡,绘梨衣肯定不会穿如此醒目的衣服。
    所以此刻他的职责并非是逃亡。
    而是吸引追兵主力,为路明非的转移争取时间。
    让时间回到一天前。
    “杀我们的人!”
    “正是!”
    逍遥五子是特地过来送消息的。
    送完消息他们也就走了。
    不过浣纱派的帮助并非仅限于此。
    他们出动了相当的人手帮助冠军侯布下障眼法。
    绘梨衣也曾好奇的问过,不知道浣纱派这番举动又是为何。
    “依掌门之令行事。”
    这就是他们的回答。
    绘梨衣想起那个要拔剑自刎的掌门,这是路明非曾经与她说起过的,绘梨衣印象很深,难得能在自家夫君这里听到有关江湖人士的正面评价。
    没想到在这穷途末路的时刻,站出来伸出援手的,会是他。
    “我代夫君,谢过贵派掌门高义。”
    “夫人言重了。”
    逍遥无子一走,绘梨衣便和樱井小暮讨论开了。
    到得如今,手中可用人手少之又少,冠军侯和威武侯的力量在之前京城突围时已损失大半,合计来合计去,最是可行的方案,竟还是……
    “分头行动,我一路,你带夫君一路。”
    绘梨衣对樱井小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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